ii. 约伯(六1~七21)
约伯与他朋友之间的讨论,虽然是用人为的诗歌形式,但却有着活泼对话的松散结构,很少有正规的争论模式,也很少直接回答刚刚所说的话。这种不连贯的情形,不仅是在诗节的艺术编排上加入了实名论(realism),也是为了戏剧上的意图。这些讲论在情绪上的冲击,比它们在理性上的说服力量更为重要。约伯与他的朋友们之间的鸿沟远比表面要大得多,因为他们正规的神学有许多方面都是一致的194,他们在神是至高无上这个最重要的真理上意见是完全相同的,在整本书中,从没有对此质疑。然而,当它涉及到神在对待人(或者更准确的说,在惦对待约伯)的方法之属性时,约伯与他朋友们的思想是在截然不同的层次上,尽管它们有着相同的外在表现。
为了要对以利法豁达些,且让我们假设他的责骂是温和的,不是嘲弄的;然而约伯却被它刺痛了,他的反应是非常惊人的情绪爆发,他强有力地防卫自己,抗议他的朋友暗示说在他生活的某个地方一定有某种过错是需要矫正的。他坚持说他狂暴的言语完全是正当的(六2~7),他仍然期望要死(六8~10);他原来希望他的朋友们能使他振作起来,他却失望了,甚至使他陷入更深的绝望中(六11~23),他向他们发出挑战,要他们在控诉上直接坦率(六24~30)。然后他就回到人类不幸的命运这主题上,希望得着释放,需要比任何人所能提供之更大的力量,唯一的出路就是死,越快越好(七1~10)。既然这个疗法只有握在神的手中,约伯就带着更大的感情转向惦(七11~21),在他结束时的话语中,他望向怀疑的深渊中,对于爱神的人而言,这深渊是最坏的折磨──他一定对神的道路有某个程度的了解,才可以保护他的心思,抗拒以神为不公的思想。
2~3. 约伯并没有因为以利法的责备而稍稍清醒过来。以利法已经警告约伯提防坏脾气(kaas,忿怒,五2)毁灭性的后果。约伯不只承认:“我的言语急躁”,他坚持说从他的烦恼(译注:与五2的忿怒在原文是同一个字,参这两处的吕译)无限的重量就可以证明他的行为是对的。他用熟悉的比喻海沙来指无法衡量的事物195。
4. 约伯非常恐惧。第4c节所用的字与七14所用的,不是同一个动词,是形容神的武器列阵攻击他。把神当作是(战车)射手的这个形像,可能得追溯到青铜器时代中期的战争,在这里是文学上的笔法。毒害他的灵的,是神明显的敌意,像一阵可怕的箭雨一样196。董姆(Dhorme, p.77)从古典的证据为箭尖的毒药辩护;但屠西乃(Tur Sinai, p.116)则把这观念看作是圣经世界所不知道的而拒绝了,反对把箭头与毒蛇连在一起;彭马文(Pope, p.50)接受提及毒箭的经文,把它看作是真实的、但独特的。从那以后,达户举了更多圣经上的例子来证明197。
5~6. 这些问题是修辞疑问句。在智慧讲论中,经常以此指出荒谬的事,其中经常有着隐藏的意义,就像在阿摩司书三3~8一连串如谜般的问题一样。在这类的箴言中,经常将人类的行为比拟为动物的行为。农夫知道如何解释动物的叫声,不会因之而懊恼。约伯也有权利,像一头饥饿的野驴一样叫唤,像一只快要饿死的公牛一样咆哮。
第6节的问句嘲笑以利法的言论是没有味道的,就像淡而无味的食物一样,若不调味就觉厌恶。就像许多古代的谚语一样:忘记文献之后,才会想起大意来。甚至在古代,学者们也不知道约伯所说的是什么食物,熟悉的蛋青(即思高、现中、AV的“蛋白”)是从拉比而来的,仍然有许多支持者;它最接近的竞争者“马齿苋的汁”(吕译、RSV)可以回溯到古代的译本,但仍无法确定是指那种蔬菜的汁液(或分泌物)198。因为汁这个字另外只有出现过一次,就是在撒上廿一13,在那里似乎是指从疯子口或鼻所流出的黏液,屠西乃(Tur Sinai, ad loc.)认为是“作梦时流的口水”,这没有多大意义,除非是预示在这篇讲论后半部变成很重要的梦魇主题。本节经文的上下文所要求的,是某种吃的东西,大概也是熟悉的,虽然这个名字很缺乏证实。彭马文(Pope, p.51)提议指某种柔软的奶酪。米拉德(A. R. Millard)将希伯来文的 hlmwt 等同于阿拉拉克泥版的 h\ilimitu 199,支持此处指食用的疏菜,但仍然还未确定出种类来。
7. 这是论点的撮要。其细节不只一次造成困难,尤其是在第二行。新英语圣经用“喉咙”(参思高“唇”)取代“胃口”(吕译、现中、RSV;和合本、AV:心),是个改进;但它将7b节译为“我的脏腑咕咕作响,带有回音”,证明我们对其意义要有一致的看法还早得很哪!然而,第5~7节一般的印象是清晰的,即使很难看出它与第2~4节的关联。既然约伯所关注的是神,而不是以利法,我们就无法确定这些陈述是不是在攻击他朋友刚刚发表的讲论(就像一般所采取的看法一样),彷佛这是第14~30节的主旨,以及在末了要重现之“尝”的主题。
8~9. 在这里,比较明显的是约伯在祷告。他受鼓励要将他的问题托付给神(五8)。约伯只有一个愿望,在第三章已经表达过了,就是死。如果神真的是具有怜悯心肠的,惦一定要立刻就把他压碎(9a节)。惦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到这一件事,就像一个织工剪断一条线一样。如此彻底地体认到只有神握有生死之权,以自杀为治疗生活中之祸害的方法之思想绝不会进入约伯记中,这是与古代的悲观主义者200及后来的斯多亚派201相反的。
约伯是以第三人称来说到神的,我们不应该容让这事实留给我们错误的印象;他是真的在祷告,不是在对以利法说话。在对尊者说话的尊敬上,这样的习惯是很普遍的。
10. 这节的原文是困难的,目前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修订标准本与和合本非常恰当地保留了相当直接的译法。约伯并未受指控违弃那圣者的言语,除非是他在以利法的说教中意识到自己一定多少犯了错的暗示。若是如此,他就已经在坚持(就像他将要坚持到底的一样)他并未察觉有任何失败,其思路是在为第24节的挑战作准备。在这些情况下,神就必须要释放约伯脱离他的痛苦,以赞赏他的忠心。遗憾的是:我们并不知道 sld(踊跃)这字根的意义。
11. 约伯大胆的言语──“我要在凄惨的痛苦中狂欢”202──所暗示出的任何狂傲,都被他下一句话的绝望给除去了。他根本没有力量,可以接受以利法在五17~27所应许的复兴。
12~13. 约伯没有虚假的刚毅。他是具有肉身与神经的人,不是石头或铜。他所有的资源全都耗尽了,没有留下耐力。
14. 罗利(Rowley, p.71)说:“这节经文的希伯来文是非常困难的。”彭马文(Pope, p.52)宣称说,释经学者在这节经文所发现的困难都是想象的。到目前为止,如果约伯曾经祷告,至少曾经自言自语,现在则是较直接地攻击他的朋友们(第21节是用复数的“你们”)。他控诉说:他们无法以慈爱(这是熟悉的希伯来文字汇,指立约的坚贞)对待朋友,已经丧失了他们所自称之虔诚人的资格,约伯似乎对仁慈的以利法非常粗暴,毕竟以利法似乎是已经竭尽全力了。他的话说得很重,因为约伯自己的宗教──就像第廿九章中所描写的──几乎完全是以服事有需要的同伴为主的。因着以利法自信的态度,带给他无限的期望,故他对以利法的无能更加失望了。他以一个明喻来提出他的论点,这明喻后来发展到荷马时代的大小。
15. 他的朋友们(他称他们为我的弟兄)已经证实是像干涸的溪流一样虚假。在圣地,一阵骤雨能够使枯干的峡谷充满湍急的洪水,但它们都迅速流入多孔的岩石中,河水又消失了。耶利米使用同样大胆的比喻指神的善变(耶十五18)。
16. 这可能是前一个比喻进一步的发展,或者是另一个非常类似的比喻。提及表面上黑色冰块和雪203,暗示着因为冬天的冰雪溶化所造成的季节性的急流,这和雨季时短暂的水流是截然不同的。附带一提地,这个暗示支持了我们的怀疑,我们认为约伯的家乡是在利巴嫩东部一带,而不是在附近的以东,因为在以东是不可能看见雪水的。
17. 这节经文的意思最像是指溪流,不只是冰和雪,当天气一暖和起来的时候,这些溪流立刻就消失无踪了。水是如此的冰冷,这个事实使得它的消失显得更是非比寻常的。
18. 那些想要在他们的营地获得饮水供应的客旅们,满怀盼望地寻找水源。但是他们既依靠这些旱河,大道上的“商队”(思高、现中、RSV;和合本:结伴的客旅)204就偏离了正路,上到没有居民的荒野之地,死亡了。早期将“踪迹”(参和合本、吕译:顺河)解释为水流的河道消失在旷野的沙土中,这种解释现在应该要放弃了205。河流不会往“上”(吕译),除非是蒸气。
19. 来自提玛与示巴的沙漠商人到处张望,拼命地希望找到水,就像约伯希望从他朋友们获得慰藉一样。
20. 就像约伯一样,他们全都失了盼望,因为他们的盼望全都是建立在海市蜃楼(?)上206。
21. 这显然是一针见血的妙语,因为第22节作了一个新的开始。因为它是约伯愁苦之反控诉的最后尝试,它是很重要的,可惜本节的希伯来文呈现出如此多的困难。控告他们惧怕,似乎引进一个全新的、毫不相干的观念。至目前为止,朋友们并未表现出惧怕来。为了要完成他的比喻,他应该比较他自己的失望与那些干渴之商人的失望,而不是跳到朋友们看见他受苦时的反应。为要得到“对我来说”(现中、吕译、RSV)这译文,希伯来文的“不”字必须要改变,七十士译本已经作了(参吕译注)。这样这译文则是从经文的要旨而来的,粗暴地蹂躏了希伯来文。从董姆(Dhorme)详细的讨论(p.89),可以判断出原文经文大量的困难。在这些问题获得解决以前,我们所能作的充其量就是采纳一般的意义了。
约伯之所以失望,是因为朋友们的反应是淡而无味的(第5~6节)、干涸的(第15~20节)。(他说话的对象是复数的,即使到目前为止只有以利法发言过。)有些释经学者在处理这难以解释的控诉──朋友们的惧怕──时,整个把21b节给拿掉了。罗利不同意他们的作法,提议说约伯指控他们怯懦是正确的。他们慎重而陈旧的反应,泄露出他们不情愿的态度,他们认为从前的这个朋友现在是神所不喜悦的,他们可不愿与他有太多的瓜葛。在这里有着意味深长的、牧养的洞察力,一个自称为辅导员的人,经常会因害怕而不能投入受辅导者的问题。在表面上,约伯的严苛是无可理喻的;以利法刚刚才开始,并且正在尽力而为,我们应该给他有怀疑的权利。对一个因忧愁而患有歇斯底里症的人而言,再没有一个教牧关顾的动作比说些对的话更令他气馁的了。约伯太快就对他们失去耐心了。但要点不在于约伯究竟是不是不公平的,这是他的感觉。真理已经在望,只有神能够说对的话。约伯的机智可是够敏锐的了,足以预测出以利法的思绪将会终于何处──在公开对罪作出控诉上。所以他率先攻击,想要制敌机先,在紧接着的否认中预示出他在第31章中证明自己无罪的伟大讲论。
22~23. 他的反控诉并不是照着我们的逻辑,在引入较为一般性的揭控之前,他列举了某些特殊的罪状。首先,他否认曾犯了说过四件不诚实之事的错,这段话分成类似的两组。他既未要求“馈赠”,也不索取“贿赂”(现中);他不曾倚靠任何人来拯救他;但以利法并没有说到这些事,为什么要作这样的否认呢?这是许多例子之一,显出接连的讲论并没有接合得很好。这些也好像不是犯罪,选用“贿赂”这个字可能有此含义,但从某个人的财物(这个字的意义是“出产”)而来的礼物可以是真心的赠与,只有一个可能会不诚实,就是使先前富足的人降卑成为乞丐。将俘虏从强暴人手中赎出来,是约伯有权要求的社会义务;所以,从未作出如此合法的要求,是什么美德呢?约伯是不是在说:因为他没有欠他们任何人情,所以能够自由发表他心中的话?我们在这里所看见的,是不是一个永不举债度日之人的骄傲,甚至连现在这种火急的需要时,也不愿利用朋友,提出一个会为自己带来一点质问阴影的要求?约伯以这个最小的过错开始,早在朋友们公开指责他的失败以前,就为自己的纯正作好防御。
24~25. 推论说约伯一定犯了罪,是潜伏在以利法的第一篇讲论中,很快就会公然出现。第25a节应该译作:“正直的言语多么有效!”在第24节,约伯抗议说,他甚至没有察觉有任何不经意犯的罪(在何事上有错)207;在第25b节,他所要求的不只是一个特别的控告,更是要求证据。这个思想将会在第28~30节完成。
26. 约伯在此似乎是要说:他的话──绝望人的讲论,这是他在第3节已经愤怒地证明的──被他们当作是耳边风一样(直译:“给风吹的”,见吕译;另参思高)。
27~28. 如果这是无故的指控,约伯可以提出许多。现在他似乎是要回敬一番“你们甚至拿孤儿208当赌注,并且以朋友当货物。这是相当粗暴而恶劣的。就像没有证据说约伯索取贿赂,同样,也没有证据说朋友们拿孤儿当赌注。这是约伯想表达的意思。但是,如果他们已经互相作了类似这样的侮辱,那他们的关系肯定是已经恶化了209。
28~30. 这开始了一个新的讲论,就像引语现在……所显示出来的。他劝他们改变想法210。他使用一个严肃的法律誓词211,坚持说他可以分辨他的立场是有效的,而他们的立场都是无效的,这是假设我的舌与我的“味觉”(和合本:口;吕译“上膛”是直译的)是辨别的象征;然而,新英语圣经比较按着字面来翻译这些字,指约伯讲论的公正。──《丁道尔圣经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