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重重险阻赴中华
1853年9月19日,星期一,「敦费土号」准备起航了。她那一艘三桅货船。1837年建造,重量不超过五百吨。当船员把最后的货物送上舱时,有四个人正在船尾的小房间聚会。他们是戴德生和他的母亲、一位叫戴安生(ArthurTaylor)的传教士,以及一位在利物浦结识的老牧师。这个相当宽敞的舱房是戴德生的,还特别为这个远赴重洋的二十一岁青年粉髹一新呢?戴德生建议一齐来唱约翰牛顿的圣诗:
「耶稣圣名,何等甜美,
属主圣徒爱听;
医治病伤,安慰悲苦,
消除心中忧惊。」
唱诗完毕,大家一起祈祷。戴德生的语气一直是坚强的,但在他把亲爱的家人交托给神时,有一刻他还是说不出话来。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将祷告转向前面可以想到的种种困难,总结地说:「任何困难都不会左右我,我也不会珍惜自己的生命,以致我能快乐地完成我主耶稣托付我的使命,宣讲神恩典的福音。」
其他各人也轮流祷告,戴德生又念了一篇诗篇,然后戴母还为儿子整理一下床铺,二人都不知道有否机会再相见。
当他们回到舱面时,船员已经把货物安置妥当,预备起缆启旋,其余三人赶忙离船。
戴母坐在码头上,身子不停地颤抖。戴德生看见十分难过,便跳到码头上,把母亲紧紧抱着。
「亲爱的母亲,不要再哭了,我们会再见面的。想想我所以要离开您去作的荣耀事情,不为名,也不为利,乃为使到中国人认识耶稣!」
船已经慢慢驶离码头了,戴德生从码头跳上甲板,冲进舱房里,打开他那本小圣经,在前面的空白页上很快的写上:「神的爱超乎我们所想所知。」然后赶快回到甲板上,把圣经扔给他的母亲。
这时,货船的大副才赶到码头,他握着戴母的手,说:「存着勇敢的心,我会把好消息带回来给您。」
由于大副来迟了,所以船又再次泊回码头,好让他上船。因此。戴德生尚可以再一次握着母亲的手。
「您珍重啊,神祝福您。」
码头上的三个人都挥着手,扬着巾,戴德生爬上船杆,摇着帽子,不停挥舞,直至码头上的影子逐渐变得细小、模糊,终于消失在他的眼前。
这当几,在伦敦的圣经公会正通过一项决议,拨款刊印一百万本中文圣经。
在「敦费士号」船上,共有二十三名船员,包括摩利土(Moms)船长和他的两名副手、领班、厨子。木匠各一,还有水手,侍者和学徒等。除了一名来自澳门的中国小童外,戴德生便是唯一的乘客了。当然船上还有好些猪。鸡、鸭和狗,以及两只猫。
在舱房中,戴德生把行李安顿好,又用绳子缚紧,然后拿起手风琴,边弹边唱。后来船因风浪颠簸得很厉害,他就吞了一粒「晕船丸」,倒头便睡。当他醒来时,发觉舱中的灯左摇右摆,好象满舱都是一片片的碎影。
「敦费士号」进人爱尔兰海域时,微风已变成强劲的西风,三天来他们左颠右簸,船速极缓。
到了星期六,风突然停了,但气压计的水银针整天往下跌。到了入黑时,风势又转强劲。
他们如搏斗般南下威尔斯岛西岸时,摩利士船长把一贯的礼拜日祷文也放下了,星期日中午,风浪更大,每个船员都帮着扯帆。戴德生有时出来看望船员,并且给他们一些福音单张,供他们闲时阅读。
风浪正大,戴德生感到胸口发闷,赶忙回到房间。气压计仍在下降,强风已经升级成为暴风。
在下午两三点之间,戴德生又挣扎着回到舱面,他看到的景象是他毕生难忘的:整个海面象吐着白沫,浪头在船两边如高塔般压下来,好象要把她吞噬。
「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海浪,」船长大声说。「除非有神帮助,否则我们这次一定大难临头。」
强风把船一直吹向海岸边的防风堤。
戴德生问:「我们离开威尔斯海岸有多远?」
船长说:「大概有十五到十六哩吧!我们能够做的,是把所有帆扯起,否则随风漂流得更快。我们的生死就系于这些帆上,希望神使我们的桅杆承受得起风力。」
「敦费土号」一会儿在高耸的海浪峰顶上,一会儿又象钻到海底的深处,船身倾侧得很,海水不断向舱面的两边涌入来。
「吱哑」一声,前面大帆的支柱断裂了,幸好没有倒下来。
戴德生望着眼前的落日,想道:「明天日头还是一样出来,但除非主在我们身上施行神迹,否则我们的船明天只怕剩下木块残桅了!」
太阳下沉之后,戴德生更感孤单和无可倚靠。他下到舱间,唱两首诗歌,读几篇诗篇和一段约翰福音的经文,便上床睡觉。
一个钟头后,他醒来看看气压计,水银针正在上升。他又回到舱面,船正向北驶,仍然离威尔斯海岸不远。
戴德生问船长:「我们过得了圣头礁(Holyhrsd)吗?」
「如果直航无阻,我们应该可以。但如果风大把船吹离航线,我们便要神帮忙了。」
但船正在随凤漂流。
圣头礁的灯塔本来是在前面的,现在却在船旁的方向。船正朝着海岸直驶。
摩利士船长面容肃穆,但仍保持镇静,气压计还在上升,不过似乎太慢了。
戴德生想到家人和朋友,不禁而泪。船上的领班也是基督徒,他对戴德生说:「我一无所有,但基督却是我一切。」
戴德生想起诗篇五十篇的话:「在患难之日求造我,我必搭枚你。」所以,他便恳切祈祷,求主保守他们的性命。」
明月出来了,海岸也隐隐可见。气压计仍在上升,但风却未稍停。戴德生回到舱间,拿起笔记簿,写下自己的姓名和家里的地址,以便死后可以通知家人。又把一些物品缚在一只会浮的柜子上,船沉时可以作为倚靠。然后再次祈祷,跟着回到甲板上。
「在这样的狂风骇浪中,救生艇有用上?」
「没有。」
「我们可否把那些木条和桅杆扎成一些筏子?」
「我们大概没有这个时间了。」船长说:「我们只有半小时。现在你还因看上帝的呼召到中国去么?」
「我仍然别无所求,我仍然希望到中国去。如果我的愿望不能实现,至少主会对我说:『很好』,因为我遵行他的命令。」
他们看到岸边的礁石愈来愈近,在月光下闪烁生光。
「我们得把船调转方向,否则一切都完蛋了。」船长说。「船调头时虽有反侧的危险,但在只有拼命一试了。」
摩利士船长于是下令把船头转向海那边。可惜屡试无效。
他们又把船转向另外一边,但船却愈来愈接近岸边的礁石。
正当这时,风向突然改变,在千钧一发之间,船没有碰上礁石,在惊险一刻船竟在乱礁中驶过。
暴风逐渐平静下来,戴德生又看到早晨的曙光。
在余下的旅程中,摩利士船长及其他船员忙于把船上的损毁修好,有些水手受了伤,所以戴德生也帮忙照顾。他还为那个瑞典籍木匠的眼角伤处缝了几针哩!他们因此成了好朋友。戴德生发现这个瑞典人,还有领班和船长,都是循道会的会友。船长特别允许戴德生在船上举行崇拜聚会,由领班负责安排。
10月6日,戴德生和领班在房间中一起祷告。戴德生说:「神啊,求你赐给我们平静的风浪,因称是主管风和浪的神。」
正当他们祷告时,突然船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原来因为风向突然转变,船员都在舱板上忙碌地调正帆桅。在这次航程里,戴德生多次经历到在他祷告之后,天气便显著的转变了。
过了别士基海湾(BayofBiscay)的强风后,「敦费士号」在东北信风的带领下,朝着南美洲进发,然后由西风带着它绕过好望角,从南面向澳大利亚直航。
旅程中戴德生有许多机会欣赏神创造的奇妙世界——斜阳夕照、黎明晨曦、海上飞鱼、桅上海鸥,他还爬上桅杆看落日,更是瑰丽迷人。当船上的动物死了——一只猫、一条海豚,两只信天翁——,他就把它们解剖,而且把一切详细地记录在笔记簿中。
戴德生也忙于为船上的人作各项医疗服务。船长的眼皮肿胀,厨子的臂上和脚上,以及一个船员的背上也长了脓疮,戴德生为他们—一治理;又为另外一名水手割除扁桃腺,以及替领班拔掉最后一只大牙。风平浪静时,他就把各种药品分类和标签,又用蒸馏水和火酒来做化学分析及冲洗相片,他也自己制造摄影用的相纸,而且想用显微镜片去造一部照相机,可惜没有成功。闲时摩利上船长和他一起温习代数,他也教船长弹手风琴,又教二副吹笛子。
在一个大热天,船员正在冲洗甲板,戴德生来到舱面,大家把五六桶的水向他倒头淋下去。戴德生不以为怪,反倒大乐,船员自此也就和他玩在一起了。又有一天,船长和他划了一只筏子,环绕「敦费上号」察看船身的情况,然后跳进大海畅泳,当然要提高警觉,留意鲨鱼的踪迹。有时他会帮助船上的工作,学习张帆和其它的技能。
1853年的圣诞,大家为了庆祝,宰了船上一头猪来做晚餐。后来的日子,航程很慢,因为海风极微,到了年底,他们才离开澳洲不过五百哩,距离中国尚有五千哩之遥。
1854年1月13日星期五。
凌晨二时,戴德生倏地惊醒,好象有一个影子站在他的床前。
「小戴,起来,跟我到甲板上去。」是船长的声音。
戴德生爬起床,和船长来到舱面,站在一轮明月之下。船正在森巴(Sumba)群岛东南的沙富海(SavuSea)中。
「你看到那些岛屿吗?」船长问,声音中夹杂着紧张与兴奋。「它们的位置和地图上的记录不符,如果从它们中间经过,将是极其危险的事。」
但他们还是成功地穿过这些岛屿,向东北驶去,经过安吉海峡(OmbayStraits)。峡旁两岸满是树木和河流,景色很美。看见树木和田野,戴德生不禁渴望能重踏陆地。
l月29日礼拜日。危险的威胁又迫近眉睫了。四周没有一丝风,但一个强烈的海流把他们的船带往新畿内亚的北岸,那是暗礁满布之处,岸上住的是涂着花脸的猎头族人。他们的船已经漂离航线四十余哩,离海岸愈来愈近,他们感到完全无助,只得一面预备救生艇,一面尽力把船头调转,迎向海流,以减轻撞击时的震动力。
戴德生照平时一样有早晨崇拜,摩利土船长也参加,但不停踱到船边,焦虑地察看情势如何。
崇拜完毕,船长对戴德生说:「我们已尽力而为,现在只有等结果了。」
「不,我们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哪一件事?」船长问。
戴德生说:「我们船上有四个基督徒,让我们各自退到自己的房间去,求主赐风给我们。他可以轻易办到。」
于是,船长、领班、木匠和乘客,各归各室,恳切祈祷。戴德生形容他的祷告「简短而通畅」,并且感到祷告已蒙应允。因此,他又回到甲板上。
大副正在负责指挥。戴德生发现由于没有风,而主帆有大半已收起。「把主帆张开,」他说。
「那有什么用?」大副问。
「我们已祈祷求神赐给我们风,它立刻就会来到。快把帆张开,我们的船已经接近礁石,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大副向戴德生投了一个不信与增厌的眼神,说:「我希望我可以见到风而非听到风。」
就在他说话之际,戴德生在意到大副的眼睛望向最高的帆。帆正在鼓起;对了,风已在动了!
「你看到风么?望那杆上的帆!」戴德生说。
大副嗤道:「不过是微风罢了!」
「是不是微风都不要紧,把帆放下,总是有利的。」戴德生大声说。
大副如言张帆。数分钟后,船便以六到七海哩的时速,驶离岸边的乱石礁,也把那些涂花了脸的上人远远抛诸于后了。
若顺风而行,还有一星期便抵达上海了。戴德生开始整理行李、器具和书籍。
2月25日星期六。他们停泊在离上海十五哩外长江出口处的郭实措岛(GutzlarrIsland)。六个月的航程终于结束了,船员们都围着那个才上船的英籍领航员,问这问那,弄得他忙个不了。
他说:「太平叛军已经占领上海四个月了,他们正在向北京进发。」
1854年3月1日星期三,他们来到吴淞,戴德生转乘一艘领航船直上黄浦江,到达上海。他看到码头上停泊着不少欧洲式的轮船,也停泊着中国式的木船和英法的炮舰。岸上一排十数间外国洋行,还有一座堂璜华丽,象中国庙宇的建筑物,就是现时的海关大楼。沿江而上,他还可以看到一列古旧的城墙,那就是旧上海市了。城墙外竖着各种颜色的旗帜和清兵的营帐,他们正包围着占领城池的乱党。
中国,在杂志中读到的中国,现在活生生的展现在戴德生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