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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

心的呼唤 by 范学德

我又给姐姐打了一次电话,跟她讲耶稣。

姐姐又一次问我:你真的相信有上帝吗?

姐,我真是苦笑不得。姐,你说我就是能骗天下所有的人,我能骗你吗?我要是不信有上帝,我能劝你信吗?

姐姐说是啊是啊。

放下了电话后,我的心又悬起来了。姐姐还是拿不准主意,到底要不要信耶稣。姐姐在大陆,我在美国,隔得这么远,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见上面,也就是那么几天,我无法常常同姐姐当面谈福音;也不能老打国际长途电话,怎么办呢?

我又能怎么办,只好放下心头的焦虑,默默地为姐姐祷告。

姐姐要徘徊到什么时候呢?是什么使姐姐徘徊呢?我苦苦地思考。我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她对福音不反感。她也不是那么俗气的人,只觉得赚钱是实在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天国离姐姐太远了,还是耶稣的话刺痛了她,使姐姐觉得很不自在?姐姐说她去过她们区的教会,都是些老头老太太在那里,那些人看来文化程度都不高。难道是这个原因,姐姐是老大学生,她到这种文化程度不高的教会中感觉会不太舒服。

我猜来猜去,还是不得要领。我渴望姐姐不再徘徊,鼓足勇气去敲天国之门。

九七年回国时,我和姐姐哥哥弟弟一起来到了父亲的坟前,那是父亲去世一年半后我第一次来看老父亲。我看到的只是一座孤坟,坟头上已经长出了青草。听着哥哥撕裂心肺地哭喊,“爹,我活得太累了。”我的心碎了。一把黄土,几缕轻烟,难道这就是人生归宿?

从父亲的墓地回来后,我曾经诚恳地告诉姐姐,要是没有上帝,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太惨了,再奋斗又怎么样,一切都将在坟墓中埋葬。

姐姐同意我的看法。

我有时会想,现在要是能回到少年时代有多好。那时日子是苦些,吃不饱喝不足的,也没有什么玩具,但我们小孩子照样玩得挺快活的,吃一块糖,就能高兴上好几天。跑了一下午,回到家中,一头就扎到了炕上,睡大觉。现在可倒好,似乎什么都有了,但幸福却不见了,还老叨咕什么无聊,苦闷和绝望。

那是一年呢?好象是六五年,有一天,我姐姐坐在我们家的窗台上,面对着后面的菜地就忘情地唱起歌来了。菜地里开着各种颜色的菜花,金黄色的,粉色的,紫色的,引来了许多蝴蝶飞来飞去,再远处是青山,山外是白云。

清风送来了姐姐的歌声。

马儿呀,你慢些走,慢些走,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

这么多年来,我听了许多人唱歌,但从来没有那一天的感觉。那天我整个人都被姐姐的歌声迷住了,我简直怎么也弄不明白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歌,我姐姐怎么能唱得这么好。

这么多年了,虽然日转星移,但我忘记不了那良辰美曲。

在迷茫的时刻,我甚至怀疑当年我是不是真的听姐姐唱过那首歌,那歌声打动了一个少年人的心,那少年人一时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飘来飘去的,都是用甜美和纯真织就的朦胧梦。徘徊在人生的荒野上的我问过自己许多次,难道那真的不是我的梦吗?

好多年后,当我不再徘徊了。我用心来唱歌,上帝之爱是我心中跳动的旋律。

我告诉了姐姐说:

九五年夏天,我们居住在芝加哥北郊的几百个基督徒聚到了一起为中国祷告。在那个祷告会上,弟弟参加了诗班,我们要唱几首歌,其中有一首是“麦秋已过”歌。歌词取自圣经中的一卷书:耶利米书。那个歌词是这样的:

“麦秋已过,

夏令未完,

我们还未得救,

但愿我的头为水,

眼为泪泉,

好为我百姓日夜哭泣。”

姐,那天晚上,我一上台,还没开口唱这首歌,只听到那个前奏,就流泪了。我还一个劲地告诉自己,别哭了,但就是止不住,眼泪哗哗地流。

我一边唱,一边哭。

唱完了歌,我回到了椅子上坐下,还在流泪。

后来,我就和大家一起为大陆同胞祷告,姐,我一开口为爸爸和妈妈祷告,人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痛哭。姐,我一个个提着家里人的名字为你们祷告,我的心难受死了。我整整哭了两个多小时,心都哭疼了,姐,我这一生从来就没有这么哭过。

姐姐,我是在为你们哭泣!

当我哭着为你们祷告时,我妈妈和爸爸的面孔就在我的眼前,大姐、哥哥和弟弟,你们的面孔一个个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一个也忘不了!我怎么忍心一个人孤零零去天国,看不见自己的亲兄弟姐妹,看不见亲爹亲娘。

二姐,当你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时,弟弟泣不成声。姐你知道,在我们弟兄姐妹中间,弟弟和你最亲,若是你不信耶稣,弟弟死不瞑目!

姐姐听到这里流泪了,她明白小弟的心。

我是姐姐从小帮助妈妈一把把带大的。我小时候懒,人又胖,出外玩时,走几步路就耍赖不走了。这时,姐姐就一次次蹲下,把沉甸甸的小弟弟背在她柔弱的后背上。我是在姐姐的背上长大的。当我自己也有了孩子,并且,他躺在我的背上酣睡时,我明白姐姐对弟弟的爱有多重。

姐姐的这一份厚爱,是弟弟用什么东西也报答不了的。

多年来,我不知道日后怎么能报答姐姐的恩情。只是当我信了耶稣后我才看到了,我可以把一份最宝贵的礼物送给姐姐,这就是耶稣的救恩。

九七年是我第二次回国探亲,姐姐早就等着我快点回来,我一回到了老家,她就从大连匆匆赶回来看我。但好象就是在转眼之间,我就又要回美国了。

离开家乡时,姐姐和家里的许多人一起把我送到了火车站。

我想和姐姐再谈谈,于是,我们就走到了火车站前的一棵大树下。

时间过得真快,就在这棵大树前,我接过多少次从外地探家回来的姐姐,又一次次送姐姐离开了家乡。现在,轮到姐姐送我了。我必须在返回美国之前把我要对姐姐说的话全说出来。

我说:“姐,你信耶稣吧。弟弟不会骗你。”

姐姐说:“三弟,你别激动,姐姐知道。姐姐知道。”

“姐,我们再向小时候那样面对面的说心里话的机会不多了。”

“小弟,你别这样说。抽空勤回来点,妈岁数大了,想你。”

“太远了。妈这头就请你们带我多尽孝吧。姐,你信耶稣吧。你们信耶稣了,我就放心了。”

“姐姐会信,姐姐会信,你别急。”

“姐,从小你就对我那么好,我能不急吗?”

与姐姐谈到这里,我告诉姐姐,虽然这么多年你对我这么好,但你并不完全了解我。多年来,我的心里很苦,生活对我来说是一场灾难。

姐姐听了非常惊讶。

我告诉姐姐说:姐,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你年年领我到大白河去洗衣服你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洗干净了,拧干了,就递给了我。我把它们晾在沙石上。你不会知道,就是在那条河边,我十四五岁时,一人站在那里,想到了死。我觉得自己活得太没意思了,太累了,干脆死了算了。可又下不了决心,心想,要是妈看到我的尸体被河水泡得肿起来了,妈会伤心死的。

我那时真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心里有那么多的话,可是找不到一个人来听我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找过,我不敢找。我也不知道该对谁说,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敢说。

姐姐无法相信我那么小就想到了自杀!她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怎么不告诉妈妈呢?”

“姐,我不知道。”二十多年后说这一声“我不知道”,我还是心酸。

二十多年来,弟弟一直在黑暗中徘徊、寻找,看不到光亮。活着,太痛苦了;自杀,又没有勇气。生活对弟弟来说就是一杯苦酒,你根本就不想喝它,但还偏偏得把它一口口喝下去。

直到那一天弟弟找到了耶稣。弟弟才真正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我告诉姐姐说:“姐,要不是耶稣救了我,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就好像红楼梦中的晴雯一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姐,你信耶稣吧。”

姐姐听了我的话后答应我,说她要好好想想。

姐姐,你不能失言。

火车快进站了。

再见吧。姐姐,你相信弟弟吧,弟弟不会骗你的。

看着放好了的电话,我在心中对姐姐说:姐姐,你别再徘徊啦,早点信耶稣吧,这样,弟弟就放心了。

(附注:感谢神,我姐姐已经信耶稣了。)

1998年10月初,含泪写于芝加哥城郊。

2000,3.16日改毕。

2000年感恩节前再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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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给姐姐打了一次电话,跟她讲耶稣。 姐姐又一次问我:你真的相信有上帝吗? 姐,我真是苦笑不得。姐,你说我就是能骗天下所有的人,我能骗你吗?我要是不信有上帝,我能劝你信吗? 姐姐说是啊是啊。 放下了电话后,我的心又悬起来了。姐姐还是拿不准主意,到底要不要信耶稣。姐姐在大陆,我在美国,隔得这么远,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见上面,也就是那么几天,我无法常常同姐姐当面谈福音;也不能老打国际长途电话,怎么办呢? 我又能怎么办,只好放下心头的焦虑,默默地为姐姐祷告。 姐姐要徘徊到什么时候呢?是什么使姐姐徘徊呢?我苦苦地思考。我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她对福音不反感。她也不是那么俗气的人,只觉得赚钱是实在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天国离姐姐太远了,还是耶稣的话刺痛了她,使姐姐觉得很不自在?姐姐说她去过她们区的教会,都是些老头老太太在那里,那些人看来文化程度都不高。难道是这个原因,姐姐是老大学生,她到这种文化程度不高的教会中感觉会不太舒服。 我猜来猜去,还是不得要领。我渴望姐姐不再徘徊,鼓足勇气去敲天国之门。 九七年回国时,我和姐姐哥哥弟弟一起来到了父亲的坟前,
那是父亲去世一年半后我第一次来看老父亲。我看到的只是一座孤坟,坟头上已经长出了青草。听着哥哥撕裂心肺地哭喊,“爹,我活得太累了。”我的心碎了。一把黄土,几缕轻烟,难道这就是人生归宿? 从父亲的墓地回来后,我曾经诚恳地告诉姐姐,要是没有上帝,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太惨了,再奋斗又怎么样,一切都将在坟墓中埋葬。 姐姐同意我的看法。 我有时会想,现在要是能回到少年时代有多好。那时日子是苦些,吃不饱喝不足的,也没有什么玩具,但我们小孩子照样玩得挺快活的,吃一块糖,就能高兴上好几天。跑了一下午,回到家中,一头就扎到了炕上,睡大觉。现在可倒好,似乎什么都有了,但幸福却不见了,还老叨咕什么无聊,苦闷和绝望。 那是一年呢?好象是六五年,有一天,我姐姐坐在我们家的窗台上,面对着后面的菜地就忘情地唱起歌来了。菜地里开着各种颜色的菜花,金黄色的,粉色的,紫色的,引来了许多蝴蝶飞来飞去,再远处是青山,山外是白云。 清风送来了姐姐的歌声。 马儿呀,你慢些走,慢些走,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 这么多年来,我听了许多人唱歌,但从来没有那一天的感觉。那天我整个人都被姐姐的歌
声迷住了,我简直怎么也弄不明白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歌,我姐姐怎么能唱得这么好。 这么多年了,虽然日转星移,但我忘记不了那良辰美曲。 在迷茫的时刻,我甚至怀疑当年我是不是真的听姐姐唱过那首歌,那歌声打动了一个少年人的心,那少年人一时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飘来飘去的,都是用甜美和纯真织就的朦胧梦。徘徊在人生的荒野上的我问过自己许多次,难道那真的不是我的梦吗? 好多年后,当我不再徘徊了。我用心来唱歌,上帝之爱是我心中跳动的旋律。 我告诉了姐姐说: 九五年夏天,我们居住在芝加哥北郊的几百个基督徒聚到了一起为中国祷告。在那个祷告会上,弟弟参加了诗班,我们要唱几首歌,其中有一首是“麦秋已过”歌。歌词取自圣经中的一卷书:耶利米书。那个歌词是这样的: “麦秋已过, 夏令未完, 我们还未得救, 但愿我的头为水, 眼为泪泉, 好为我百姓日夜哭泣。” 姐,那天晚上,我一上台,还没开口唱这首歌,只听到那个前奏,就流泪了。我还一个劲地告诉自己,别哭了,但就是止不住,眼泪哗哗地流。 我一边唱,一边哭。 唱完了歌,我回到了椅子
上坐下,还在流泪。 后来,我就和大家一起为大陆同胞祷告,姐,我一开口为爸爸和妈妈祷告,人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痛哭。姐,我一个个提着家里人的名字为你们祷告,我的心难受死了。我整整哭了两个多小时,心都哭疼了,姐,我这一生从来就没有这么哭过。 姐姐,我是在为你们哭泣! 当我哭着为你们祷告时,我妈妈和爸爸的面孔就在我的眼前,大姐、哥哥和弟弟,你们的面孔一个个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一个也忘不了!我怎么忍心一个人孤零零去天国,看不见自己的亲兄弟姐妹,看不见亲爹亲娘。 二姐,当你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时,弟弟泣不成声。姐你知道,在我们弟兄姐妹中间,弟弟和你最亲,若是你不信耶稣,弟弟死不瞑目! 姐姐听到这里流泪了,她明白小弟的心。 我是姐姐从小帮助妈妈一把把带大的。我小时候懒,人又胖,出外玩时,走几步路就耍赖不走了。这时,姐姐就一次次蹲下,把沉甸甸的小弟弟背在她柔弱的后背上。我是在姐姐的背上长大的。当我自己也有了孩子,并且,他躺在我的背上酣睡时,我明白姐姐对弟弟的爱有多重。 姐姐的这一份厚爱,是弟弟用什么东西也报答不了的。 多年来,我不知道日后怎么能报答姐姐的
恩情。只是当我信了耶稣后我才看到了,我可以把一份最宝贵的礼物送给姐姐,这就是耶稣的救恩。 九七年是我第二次回国探亲,姐姐早就等着我快点回来,我一回到了老家,她就从大连匆匆赶回来看我。但好象就是在转眼之间,我就又要回美国了。 离开家乡时,姐姐和家里的许多人一起把我送到了火车站。 我想和姐姐再谈谈,于是,我们就走到了火车站前的一棵大树下。 时间过得真快,就在这棵大树前,我接过多少次从外地探家回来的姐姐,又一次次送姐姐离开了家乡。现在,轮到姐姐送我了。我必须在返回美国之前把我要对姐姐说的话全说出来。 我说:“姐,你信耶稣吧。弟弟不会骗你。” 姐姐说:“三弟,你别激动,姐姐知道。姐姐知道。” “姐,我们再向小时候那样面对面的说心里话的机会不多了。” “小弟,你别这样说。抽空勤回来点,妈岁数大了,想你。” “太远了。妈这头就请你们带我多尽孝吧。姐,你信耶稣吧。你们信耶稣了,我就放心了。” “姐姐会信,姐姐会信,你别急。” “姐,从小你就对我那么好,我能不急吗?” 与姐姐谈到这里,我告诉姐姐,虽然这么多年你对我这么好,但你并不
完全了解我。多年来,我的心里很苦,生活对我来说是一场灾难。 姐姐听了非常惊讶。 我告诉姐姐说:姐,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你年年领我到大白河去洗衣服你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洗干净了,拧干了,就递给了我。我把它们晾在沙石上。你不会知道,就是在那条河边,我十四五岁时,一人站在那里,想到了死。我觉得自己活得太没意思了,太累了,干脆死了算了。可又下不了决心,心想,要是妈看到我的尸体被河水泡得肿起来了,妈会伤心死的。 我那时真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心里有那么多的话,可是找不到一个人来听我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找过,我不敢找。我也不知道该对谁说,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敢说。 姐姐无法相信我那么小就想到了自杀!她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怎么不告诉妈妈呢?” “姐,我不知道。”二十多年后说这一声“我不知道”,我还是心酸。 二十多年来,弟弟一直在黑暗中徘徊、寻找,看不到光亮。活着,太痛苦了;自杀,又没有勇气。生活对弟弟来说就是一杯苦酒,你根本就不想喝它,但还偏偏得把它一口口喝下去。 直到那一天弟弟找到了耶稣。弟弟才真正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我告诉姐姐说:“姐,要不是耶
稣救了我,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就好像红楼梦中的晴雯一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姐,你信耶稣吧。” 姐姐听了我的话后答应我,说她要好好想想。 姐姐,你不能失言。 火车快进站了。 再见吧。姐姐,你相信弟弟吧,弟弟不会骗你的。 看着放好了的电话,我在心中对姐姐说:姐姐,你别再徘徊啦,早点信耶稣吧,这样,弟弟就放心了。 (附注:感谢神,我姐姐已经信耶稣了。) 1998年10月初,含泪写于芝加哥城郊。 2000,3.16日改毕。 2000年感恩节前再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