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同性恋与基督教信仰
作者:陈韵琳转自“心灵小息”
说起女性主义与同性恋平权运动这两个热门话题,我们当然可以由社会运动史的角度分析其来龙去脉,并就其声援弱势的角度,来谈谈这两类社运对台湾社会造成的冲击。但因着篇幅所限,也因着我个人对女性主义与同性恋平权议题所引用的理论基础有些隐忧,因此决定跟读者们谈谈这两个运动的理论基础,以及基督教信仰对这些理论基础的回应。
〖女性主义,同性恋议题与后结构观点〗
同性恋议题在世界各地都不是单独存在的议题,它与女性主义议题,几乎可以说是有孪生姊妹或兄弟的关系,因为其背后的理论基础是极其类似的。在台湾一样是如此。任何一个运动若要推展开来,造成兼具广度与深度的影响,就必须在运动与经验之外,同时建构其理论基础。女性主义与同性恋议题所源引的理论基础,都是「后结构」理论与「心理分析」理论。
〖我们先来看看「后结构」理论。〗
远在理性主义时代,人类曾深切相信世间有某种恒定不变的观念存在,人透过语言符号去捕捉这恒定不变的观念。正是因为这信念,科学发展在理性时代一经启蒙,就滚雪球的越来越兴盛。
但出现一位马克斯,发表震撼世界的理论「人的理性很大幅度上是受意识型态影响的」,弗洛伊德发表近似观点「人有根本不为自己所觉查的潜意识,所以理性不可靠」,人类的思想史就开始重新反省「人类的理性」这曾如此笃定确信不疑的课题。延续并改良马克斯理论,并融合弗洛伊德心理学的修正,便出现了「后结构主义」。后结构正是反理性浪潮下的高潮产物。其代表人物德希达与傅科,蔚成自文艺复兴理性主义时代以来,最大的反理性主义反人道主义的力量。
后结构理论完全**理性主义的观点,认为人类根本没有所谓的恒定不变的观念,一切都是意识型态的产物,而人类用语言将这意识型态固定下来,因此要不断的质疑语言所传递的观念,从质疑中再重新去界定出新的观念。德希达将这必须不断的质疑语言符号在社会中的意义的过程,称之为「意义的耽延」,意义是永远无法被确定下来的。
至于傅科,则从其知识考古学(Archaeology)和系谱学(Genealogy)研究中,暴露「思维主体」「中心结构」「本质主旨」等理论的游戏成分,所有的知识(观念)都是生于特定的权力系统,用特定权力的语言表述出来。这权力系统包含政府,教育单位甚至是家庭组织等等。
后结构因此质疑理性时代以来高抬的理性地位与人道主义地位,所有想当然尔的观念,不过是历史与政治所产生出来的语言,是需要重新被质疑被界定的。理性与人道,在特定政治与历史的摆布下,根本就成为了不合理结构的「共谋」。
后结构观点,女性主义与同性恋平权运动如何拿来作自己的理论基础呢?很简单,众多需重新被定义的「语言」,从女性主义来看,就是「女性」的定义,从争取同性恋平权者的角度来看,就是「自然的男性本质」与「自然的女性本质」的定义。
女性主义认为过去对女性定义DD温柔的,持家的,陪衬男性的,非理性的DD等等的界定,需被质疑。同性恋平权者则认为「男性本质」「女性本质」也无所谓的生物学自然学的基础,一样是一种特定历史与政治下的语言,是可以重新被界定的。生下来**系统的外在是男性,并不表示就是本质的男性,他一样可以是女性的性自我认同。
从这里,我们就发现女性主义与同性恋议题,为何也源用心理学,特别是弗洛伊德到拉冈的心理学范畴的原因了。
〖女性主义,同性恋议题与心理学〗
女性主义者对弗洛伊德是又爱又恨。恨的原因是弗洛伊德的最有名的理论之一「**中心论」,很明显的把女性视为一种「匮乏」,显然有贬抑女性的共谋。但弗洛伊德对婴孩前期的性不稳定论DD婴孩并无性别身份,非女亦非男,是一个多元变态体,同时具有发展阴性或阳性,异**同**的潜质DD却也成为女性主义者与同性恋平权议题很喜欢源引的理论。既然婴儿前期无性别身份,当然就没有所谓的性别上的自然本质,女性男性就不必然非得要呈现出某种模式才叫做「自然的」。
而常被列为后结构主义的心理学界代表拉冈,更因其与弗洛伊德领域相类的「镜像研究」,将性别主体指向并非与生俱来,而是语言,欲望,潜意识互动的结果,因而被女性主义者与同性恋平权者引用。语言,欲望,潜意识都是由历史建构的,所以拉康进一步把性别主体非稳定化,揭橥主体内部的多元**与矛盾,全盘**理性主义与人道主义的传统心理学中所预设的和谐统一立体观。
从上面两种领域DD后结构与心理学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女性主义与同性恋之所以经常相继出现并存于弱势团体运动中,是有他源引理论上的相似性的原因的。然而,女性主义还是和同性恋议题有某种微妙的张力存在,主要的原因就是女性主义者在争取女性平权时,不管如何重新定义女性,至少需要确定自己的女性性认同身份,但就因此经常被同性恋平权者斥为「生物学的自然本质主义」,就同性恋者看来,尤其是可以与异性也可以与同性**的双性恋看来,根本就毋需界定所谓的女性与男性,人之出生乃无性,或双性的,没有所谓的「生物性的自然本质」,何必在乎自己是女性还是男性,反正全都是语言的历史的政治的产物。
〖引用后结构与心理学的困境〗
所以很矛盾的,女性主义用后结构理论解构掉男性主体文化的同时,同性恋平权者也用后结构理论解构掉女性主义者必要的坚持,而双性恋,一样的又用后结构观点解构掉某些同性恋者只与同性**的坚持。
九零年代在台湾产生出来的弱势团体边缘战斗,从大原则来说,是与基督教信仰中对社会正义的坚持绝不相违背的。
正因为商业与资本主义对政治甚至是文化事业的收编,才需要透过无孔不入的后现代时代的传媒,并透过非政治管道的运作DD即边缘战斗的形式DD来为弱势团体争取权益。
但同时,因女性主义及同性恋者所源引的理论,却对基督教信仰造成冲击,使基督教信仰不得不审慎的面对这两类运动。
首先就是后结构理论。
后结构提醒人面对各类观念时不宜太过想当然尔,也不要对人类的理性太过笃定,他提醒基督徒应常常反省自己「言说上帝」「言说正义与爱」时的时代处境,不要以有限的语言去固着那比语言本身更丰富的事物。
但是,后结构既是处理「时代」「历史」,就不可能同时处理比「时代」「历史」更无限大的事物,诸如「永恒」「上帝」,以及上帝在永恒中安排的「救赎」。后结构处理历史与时代时,其自身一样被历史与时代所受限,也就是说,透过后结构所颠覆所建立的,日后也将被后结构方法所颠覆拆毁。我们光是看女性主义与同性恋平权议题同用后结构,却彼此间有张力,多少可看出其建构本身的不稳定性。这就是基督徒面对后结构观念时必须审慎的原因。
譬如说,女性主义者或同性恋平权者企图**圣经,所依据的理由是「圣经就是权力运作下的书写」,是「时代历史的产物」,一定会造成跟基督徒彻底的决裂。今天不管处理文学批判的人,是如何的发觉某圣经经卷绝非古老相传下来的作者与年代,都无法据此**「圣经是上帝透过圣灵,让人书写出救恩」的信仰。既然圣经牵涉到「上帝」「圣灵」与「超越时间历史时代的救赎」,它就已经远远超越人理性所能理解,是需要用信心去回应的范畴,也因此,它就不是后结构方法可以硬性处理的范围。
此外,如果一个人根据后结构理论宣称圣经的「霸权书写」,他的前设就一定必须是「圣经只是一本书」DD当然,这前设一样必须是一种「信仰」:信仰绝对没有上帝;或者信仰有上帝,但是这上帝不跟人说话;或者信仰上帝说话,但是绝不透过书写说话。既然一样有信仰前设,当然跟基督徒的对话就是「有前设的信仰」与「有前设的信仰」的对话DD这意思就是说,要求基督徒把圣经视为「只是一本霸权书写」,这要求本身就是在用自己的信仰前设,强迫别人放弃自己的信仰前设,这显然很不合后结构主义企图建立的「对话精神」。
至于女性主义与同性恋平权者对心理学的引用,就连心理学界不同派别间,都无法没有微词。譬如两者一再提倡性别乃「非生物性」「非本质自然」的,是由社会建构出来的「社会建构论」立场,心理学界自身就无法达成共识。因为心理学界一直就有本质主义(essentialism)与社会建构论(constructionism)两种观点的争论。更何况对心理学的引用本身就很易导致非常多元的解释,无法定于一尊。举例而言,当弗洛伊德宣称小女孩因发觉自己没有**而产生「阉割恐惧」,导致女性本身就是一种匮乏的男性主体理论时,就有女性主义心理学家反讽的研究出小男生因发现自己没有乳房与阴唇而产生恐惧意识,因而男性是一种匮乏的女性主体理论。这种两极化研究,徒然让人怀疑心理学这条路线的研究太易导致多种论说,容让太多前设,解释太多元了。
〖重新定义属这时代的伊甸园男女〗
其实基督教信仰与女性主义不尽然是冲突的。许多女性主义者会拿基督教开刀,说它是**女性的帮凶,原因就是若干保罗言论中对女性的贬抑。针对这一点,我们必须要提出来辩驳的,就是文化比较必须以「水平时间」而非「垂直时间」的方式。在保罗时代,女性受歧视是全世界的现象,当保罗说「丈夫是头」,其论点是「要像基督,以『舍己的爱』爱妻子」,这已是当时代非常大的突破。
而在基督教信仰核心中,绝并非没有男女平等的观点。这从耶稣与众人相处并不刻意区别男女,尤其深爱马利亚可知。最初男女受造,夏娃「帮助」亚当,这帮助原文含意也是指称平等关系的帮扶,绝无夏娃低下伺候亚当的含意。男女不平等,是人类犯罪受咒诅后,带出来的堕落文化DD「女人要恋慕男人,男人要辖管女人」DD这绝不是上帝创造的本质,而是一种堕落。
面对女性平权,基督徒根本不需质疑圣经,反而应当理直气壮的回应后结构主义「重新定义」的挑战,重新思考在这时代当中被救赎之恩挽回来的男与女,应如何回到属于这时代的、被上帝喜悦的、伊甸园中的男女关系上。
至于同性恋争取平权,是以宣称「圣经中同性恋有罪的伦理观已过时」为主要诉求,要基督教接受就比较棘手了。因为圣经的确有个信仰前设DD每一次提到同性恋之罪,都并题信仰上的混乱,这混乱绝不只是不信上帝这么简单,还包括供奉其它神,必然伴随的庙妓礼仪DD包含有男**妓的性混乱。罪进入世界的结果,是使一切神与人间,人与人间,男与女间的关系混乱毁坏。而男女性别错置,跟信仰混乱有绝对的因果关系DD这前设是个信仰议题,牵涉到基督教对罪的严格定义,若宣称只是时代产物,一种霸权书写,就等于强迫基督徒不再把圣经视为其信仰核心,强迫基督徒毁坏信仰中对「罪」的严格定义,或更明确的说,是要基督徒放弃信仰中某种最重要的内涵,这当然是基督徒办不到的。
此外,对同性恋平权主义竭力宣称的「性是社会的建构,并不具有生物的本质的自然的性」,基督教信仰也很难认同,主要原因还是身为人类最初的亚当夏娃的受造,的确是一男一女,而非「无性之人」。基督徒无法不承认自己对性的看法在某个角度上正是一种「本质的自然的」性生物学。
〖同性恋是时代中人应当共同承负的苦难〗
当同性恋者提出自己的被环境影响的,或不明原因影响的,所导致的同性恋顷向,是一种需要被同情被理解的弱势,基督教基于上述原因,尽管仍视之为罪,却应走向令一种角度的关怀与理解DD对于这样无从改变的同性性趣,应将其视为这时代的共同「苦难」。
同性恋之所以变做一种苦难,乃是因为它是人类的堕落罪恶下的一个牺牲品,就像女儿被人性扭曲的父亲**,或商业物化下贫苦人的**,只让当事者自身承负痛苦罪责,显然不合理,但不能据此宣称与父亲发生性关系,或贫苦者**是合理的。
因此这时代中所有人都应做到不去误解丑化同性恋者,怜悯其苦难,伸出接纳安慰的手。尽管如此,仍不能不视其为「病」与「罪」,也不能去美化它,因为苦难不应被人拿来当凄美的艺术品,而应被人共同承负并努力去消解掉DD否则终有一天,文化落后的一切混乱,包括**杂交,都可以用同样的后结构方法,以后世文化颠覆先前文化,最后变成完全没有伦理的基础。
基督徒永远无法避免在伦理议题上倾向保守小心,理由不仅在于社会性的制衡,更在于信仰前设DD神创造世界的确曾有个伊甸园,但被这世界遗忘了。因此不管是生理本质的,是社会建构的,是理性人道的,是反理性反人道以求达到更人道的,都只能在人类历史中不断证明DD人类终其历史,距离完美是何其之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