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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两根钉子

金苹果喻言 by 黄伯桢

有两根一寸多长的铁钉。一根是尖脚的,叫尖脚钉;另一根是光脚的叫秃脚钉。

一天下午,这家的老头子从街上打了一瓶洋油和一瓶酱油回来,往门旁边一搁;卷起了袖子,东找西找,要找这两位钉先生。

上次要修椅子,找了几次也没有找到他们,只好另外想了办法;今天他发了狠,一定要把他们找到。明明记得是摆在哪里的?可就给这糊涂脑袋搞忘了呢!真要命!

两位钉先生躺在抽屉角落里不少时候了!瞌睡了就睡觉,睡醒了就谈谈,有时候也争论。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又是一觉醒过来,秃脚钉痛苦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唉!老弟,你又来这一套了。”尖脚钉睁开睡眼开始发言;又象是安慰他,又象是责备他吵醒了自己的好梦。他也叹了口气。”看你这股劲儿,哪辈子才能消减一点呢!要不是我沉静一些、老辣一些的话,(他稳重地咳了一声)也要给你传染上这消极悲观的情绪了。真是岂有此理!不忙,你先听我说下去,(他翻了一个身,脸朝着对方)你不承认是没有用的,事实就是这样,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老弟,我跟你说过千遍万回,这个什么(他想了一下)要有涵养,要学习满意现实的环境,要能在任何的境遇中知足,要服从主人的安排。他用到我们的时候,自然会来叫我们的,用不着你操心。你说他找过我们几次了吗?那我也听见的。可是你搞错了,他找的是钥匙,不是找我们,这个我完全知道。话说千句归总一句:安于现状,服从主人的安排。”

他咳了两声,预备再讲下去,秃头钉忍不住地插进来说:“当然要服从主人的安排啦!不过我们也可以提意见呀!也可以告诉他我们在这里等着呢!我听见几次,实在是找我们。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真要命!两位钉先生哪里去了呢?-我喊他:-我们在这里啊!-可是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他听不见;叫你帮忙我一道喊,你又不肯。好吧,你不想争取工作,你就在这里睡长觉吧!(他渐渐地对这位老兄不满意了,话里也就对他有点味道了!)你去安于这清闲的现状吧!我是不行!我晓得主人在找我。我要去工作,不工作是不行的。你看着,有了机会我还要喊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你再说说看!”尖脚钉极其愤怒地,猛烈地跳动起来;拉粗了嗓子喊起来;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实听倒是听得很分清!)一向是服服贴贴地听他训诲的小伙子,今天竟敢说出这种冒犯他的话来,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你你,(他死命地瞪着他)你这个真是岂有此理!我好心好意地关心你,帮助你,苦口婆心地指教你,反而遭你先生一顿无情的批驳。哼,(他很老练地冷笑了几声,笑的嘴和发怒的阴险的眼睛显得很不调和)当然罗,世界上还有谁能象你这样忠心耿耿,热爱工作?!我们都是懒鬼,都是些不想做活的二流子,都是投机取巧的混蛋。不过很糟糕,你竟和这个十足的下流坯混在一道,未免太有屈尊驾了。先生,(他以非常-诚恳-的态度和非常讽刺的口吻继续说下去)我祝你高升,祝你成功;在你得意的日子,请你还要纪念我,多多提拔我!”

“用不着你讥诮,老兄!”秃脚先生更认识他的对方了。他捺住火气,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是怕我喊出来,连累你不能在这里偷懒,也要被拖出去做活。而我,老实说,(他严肃地捏紧了拳头)我离不开工作;如果不让我尽上自己全部的力量去为大家做些工作,使大家可以得到一些好处的话,我要痛苦得象在坐牢受刑罚一样。那样下去是浪费了我的一生。那是罪恶!很大的羞耻!倒不如不生到世上来还好些。”

“是呀,你的大道理讲得非常漂亮。”尖先生看见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猜出来,不禁大为震动;可是还很镇静。”我刚才就说过了,你先生是热爱工作的,而我是不值一提的懒鬼,噢?对吧?天老爷知道我的心,我们走着瞧吧!等吧!等实际的工作来考验我们吧!那时候就可以见分晓了!”

“我倒没有这样说你,不过我很赞成这一点,让实际的工作来考验我们。单凭嘴上讲一套,这是谁都会讲的!”

“是的,等吧!”他还是回到他的老主张:“等吧!我们何必老闹冲突呢?(他装得非常后悔的样子)我们好久以来的友谊为什么要让它破坏掉呢?真是岂有此理。但愿我们这次的冲突成为最后的一次。”

“不敢说!”他也不敢相信这位尖先生突然的转变。

抽屉激烈地摇幌了几下,接着被拉开了;光明驱逐了黑暗。

“哦!你们两位先生原来在这里,可把我找死啦!真要命!哈!”老头儿快活地把他们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

尖脚刷了对方一眼;他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呢!

对方也回报他一眼:看样子,他也很高兴呢!或许他真是一个好家伙也说不定。

“怎么样?请你们出来做点活,同意吧?”

“同意!”两位铁钉几乎是一条声地喊着。尖脚得意地回头看看秃脚,并且希望对方也能看看他眼睛里说的话:看见吧!我做活的热情是不会在你以下的。

“呃唷唷,真要命,要喊得这么响干吗呀!哈哈,我想请你们俩帮忙挂两瓶东西。你们自己拣吧!钉在哪里?”

“我要钉在墙上。”尖脚很聪明地抢着回答了。

秃脚钉皱起眉头想想,也很聪明地说了:“我要钉在木头柱子上。”

“好,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他把他们放在凳子上,赶紧向外跑:“我锤子还没有借来,真是要命!”

“唉,老弟,说你聪明聪明真比谁都聪明,可笨起来又比谁都还笨一些。真是岂有此理。”尖老兄似乎已经把刚才的冲突已经忘记了,又以老大哥自居地教训起来;话里带着万分的惋惜,惋惜他这个愚蠢的拣选。”他要我们干的话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挂挂瓶子而已。我们何必钉在柱子上呢?你晓得吧!老弟!(他放低了嗓子,亲切地悄悄地讲了一个谁都晓得的秘密。)这个墙是泥墙呀!我们要注意这点,在同样能完成任务的原则下,拣选最轻便的道路上去走。不必为自己找不必要的困难,那样做简直是糊涂,简直是岂有此理。你大概还不大懂这一点。(这未免太轻视对方了,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在意。他咳了两下,继续老三老四地讲下去)再来分析一下我们的工作吧!这个我们的工作是要前后遭难的特殊工作。锤子是铁面无情的,你前面越困难,他在后面也越逼迫得凶,真是岂有此理。所以,嗯我们就要好好地拣选前面的对象了!泥是松的,稍微碰碰就能戳个小洞,锤子只要再轻轻敲两下,就可以钻得很深了。钉在那里一样可以完成任务,那又何必硬往木头里钻呢?真是!我又要说岂有此理了!木头这家伙是十足地吝啬鬼,从来不肯大大方方地给人插足的,锤子重重地敲你七下注意,是-七下-啊!看你能不能钻进去!结果,做的活呢?还不是跟我一样!何必呀!老弟,何必为自己找这完全不必要的困难呢?这个真正是岂有此理。老弟,不是我说句老话,看起个子来,你我都差不多。可是比起经历,比起见识,那我可比你多得不是了!我的脚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尖?我的头上为什么没有什么疤疤点点的?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再看看你呢?头上的伤疤……让我来数数看,嗯,顶少有三个。看!你的脚秃得多么可怜!腰上又是一个伤呶!怎么搞的呢?再归总一句吧!不灵巧,死拼活干,硬往困难里钻。好兄弟,我性子虽粗,可我对你的确是一片爱心呀!(他真的大发慈悲之情了)要不是因为你我有过这么长的一段相处,就是千金也难换我这篇至理名言,你想想看!”他期望这古怪的家伙能被他说服,并向他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

“不必对我那么关心,先生,让实际的工作来考验我们吧!看我们各人的工作果效吧!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他很生气地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聪明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算了,不跟你争了,依我性子又要和你冲突一场。归总一句吧!不听老者言,吃苦在……”眼前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老头子拿着锤子气喘喘地跑了进来,跑得一头的汗。

“真要命,无巧不巧在道上碰见过好久不见的老相识,一谈就谈到这会儿!好,来吧!”

“喂,锤兄,轻点,"尖-聪明-熟练地、低声地说了几句江湖漂亮话。”帮帮忙,轻点好吧!”

锤子没答腔。

“锤兄,重点!”秃脚钉咬咬嘴唇,忍住痛苦,诚恳地要求着:“还要重点!你要知道我是秃脚啊!请你帮帮忙,哎,就这样再敲两下,帮我钻得再深一些。我吃得住的,放心,为了将来更好地完成任务,现在多吃点苦是有好处的,我想。”

锤子敬重他,钦佩地点点头。

“好了,"那个老头子放下锤子说:“现在我要把任务交给你们了。呶,这个瓶子请你负责,这个瓶子呢,尖脚钉,交给你。”

“哎呀!我不要这一瓶,快拿开,一股子煤油味儿。”尖先生马上就叫了起来。

“你把他那瓶换给我好了。”秃脚对那个人说。

他换好了,又审查似地看了几眼就走了。

“怎么样?我说老弟!你倒很欢喜闻煤油味儿噢?头上刚才又加了几个疤?哈哈哈,你看我!还不是你一样干活?哪里比你差一点?”

“等经过考验以后再看吧!”

天黑了,慢慢地夜也深了。

时间过得越长,担子似乎也变得越重,负责瓶子安全的责任也越发艰巨。哦!原来考验就在这里!

尖脚钉老兄站不稳了,眼看着一点一点倾斜下来了。泥墙经不起这个压力,只好让步;这叫他急得差点儿冒出汗珠。

“哎!你这个家伙也真太岂有此理!我是说的这位瓶子姑娘,我帮你忙,为你服务,而你也就太不识相,里面装得那么满。你自己不在为意,人家可……哎呀!危险!你快想法倒掉些呀!……这个,泥墙老兄,请你,请你,无论如何帮帮忙。看这位姑娘的面上,也该帮一下啊!快,我站不住脚了,就就要倒下来了,啊呀!救……”

第一个救命还没有喊完,泥墙还没有来得及回他,他已经和瓶子一起掼下来了。瓶子跌碎了,酱油流得满地的。啊,酱油味儿原来也不比煤油味儿好多少啊!咸死了!这是尖脚钉落到地上以后的第一个感觉。

柱子捏了秃头钉一下,好象在说:“我是不是一个十足的吝啬鬼?”

秃头钉点点头,无声地说:“你是对的,柱子。”

“你这个无赖!”酱油瓶姑娘尖起嗓子,愤怒地喊起来,"你这是耍的什么把戏!你放弃你的职守,害得我的任务也完不成了!我的一生也给你毁了,除非再回一趟炉。你你这个不要脸皮的东西,不负责任的东西,真可恶!”她伤心地哭了。

接着是片刻的沉默。尖"聪明"脑子一转,开了腔。

“泥墙,你干的好事!”他朝着泥墙咬牙切齿地大骂。”你这鬼,真岂有此理!我喊你,请求你帮忙支持我一下。支持我,实际上就是支持的这位姑娘啊!(他看了她一眼)我倒要问问你,你这是存的什么心?毒蛇心!蝎子心!见死不救,乐人遭难的坏良心!大大的岂有此理!其实,哼,说句老实话,反正我是个铁打的汉子,就是再掼上十下、八下的也不在乎。可是害得这位小姑娘好苦呀!”他看看她,同情地摇摇头。

“尖脚钉,你可不要乱咬人。”泥墙声色俱厉地说:“我是泥墙,不是砖墙,也不是柱子,这你早就晓得了的。再说,我又没有请你来,是你自己要来的。你以为讨了便宜,很便当地就进来了。那么,进来容易出去就更容易;就是这么回事。成功得容易的,失败得更容易。这有什么话可讲?!很容易成功的事,一般地说,总是很难保得牢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

“好兄弟!”他又抬起头来埋怨秃脚钉了。”别的且不说,我们俩到底还有过一段的友谊;如今,真是岂有此理,我遭了患难,你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真是唉!”

“让我们接受实际工作的考验吧!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自己再去想想吧!失败从来也不是偶然发生的。可惜我现在对你是爱莫能助,请原谅!”

尖脚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家都是怒目看他,他找不到一个同情者。

他在众目所视,众手所指之下,羞愧地低下了头。

――19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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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根一寸多长的铁钉。一根是尖脚的,叫尖脚钉;另一根是光脚的叫秃脚钉。一天下午,这家的老头子从街上打了一瓶洋油和一瓶酱油回来,往门旁边一搁;卷起了袖子,东找西找,要找这两位钉先生。上次要修椅子,找了几次也没有找到他们,只好另外想了办法;今天他发了狠,一定要把他们找到。明明记得是摆在哪里的?可就给这糊涂脑袋搞忘了呢!真要命!两位钉先生躺在抽屉角落里不少时候了!瞌睡了就睡觉,睡醒了就谈谈,有时候也争论。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又是一觉醒过来,秃脚钉痛苦地,沉重地叹了口气。“唉!老弟,你又来这一套了。”尖脚钉睁开睡眼开始发言;又象是安慰他,又象是责备他吵醒了自己的好梦。他也叹了口气。”看你这股劲儿,哪辈子才能消减一点呢!要不是我沉静一些、老辣一些的话,(他稳重地咳了一声)也要给你传染上这消极悲观的情绪了。真是岂有此理!不忙,你先听我说下去,(他翻了一个身,脸朝着对方)你不承认是没有用的,事实就是这样,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老弟,我跟你说过千遍万回,这个什么(他想了一下)要有涵养,要学习满意现实的环境,要能在任何的境遇中知足,要服从主人的安排。他用到我们的时候,自然会来叫我们的,用不着你操心。你
说他找过我们几次了吗?那我也听见的。可是你搞错了,他找的是钥匙,不是找我们,这个我完全知道。话说千句归总一句:安于现状,服从主人的安排。”他咳了两声,预备再讲下去,秃头钉忍不住地插进来说:“当然要服从主人的安排啦!不过我们也可以提意见呀!也可以告诉他我们在这里等着呢!我听见几次,实在是找我们。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真要命!两位钉先生哪里去了呢?-我喊他:-我们在这里啊!-可是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他听不见;叫你帮忙我一道喊,你又不肯。好吧,你不想争取工作,你就在这里睡长觉吧!(他渐渐地对这位老兄不满意了,话里也就对他有点味道了!)你去安于这清闲的现状吧!我是不行!我晓得主人在找我。我要去工作,不工作是不行的。你看着,有了机会我还要喊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你再说说看!”尖脚钉极其愤怒地,猛烈地跳动起来;拉粗了嗓子喊起来;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实听倒是听得很分清!)一向是服服贴贴地听他训诲的小伙子,今天竟敢说出这种冒犯他的话来,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你你,(他死命地瞪着他)你这个真是岂有此理!我好心好意地关心你,帮助你,苦口婆心地指教你,反而遭你先生一顿无情
的批驳。哼,(他很老练地冷笑了几声,笑的嘴和发怒的阴险的眼睛显得很不调和)当然罗,世界上还有谁能象你这样忠心耿耿,热爱工作?!我们都是懒鬼,都是些不想做活的二流子,都是投机取巧的混蛋。不过很糟糕,你竟和这个十足的下流坯混在一道,未免太有屈尊驾了。先生,(他以非常-诚恳-的态度和非常讽刺的口吻继续说下去)我祝你高升,祝你成功;在你得意的日子,请你还要纪念我,多多提拔我!”“用不着你讥诮,老兄!”秃脚先生更认识他的对方了。他捺住火气,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是怕我喊出来,连累你不能在这里偷懒,也要被拖出去做活。而我,老实说,(他严肃地捏紧了拳头)我离不开工作;如果不让我尽上自己全部的力量去为大家做些工作,使大家可以得到一些好处的话,我要痛苦得象在坐牢受刑罚一样。那样下去是浪费了我的一生。那是罪恶!很大的羞耻!倒不如不生到世上来还好些。”“是呀,你的大道理讲得非常漂亮。”尖先生看见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猜出来,不禁大为震动;可是还很镇静。”我刚才就说过了,你先生是热爱工作的,而我是不值一提的懒鬼,噢?对吧?天老爷知道我的心,我们走着瞧吧!等吧!等实际的工作来考验我们吧!那时候就可以见分晓了!
”“我倒没有这样说你,不过我很赞成这一点,让实际的工作来考验我们。单凭嘴上讲一套,这是谁都会讲的!”“是的,等吧!”他还是回到他的老主张:“等吧!我们何必老闹冲突呢?(他装得非常后悔的样子)我们好久以来的友谊为什么要让它破坏掉呢?真是岂有此理。但愿我们这次的冲突成为最后的一次。”“不敢说!”他也不敢相信这位尖先生突然的转变。抽屉激烈地摇幌了几下,接着被拉开了;光明驱逐了黑暗。“哦!你们两位先生原来在这里,可把我找死啦!真要命!哈!”老头儿快活地把他们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尖脚刷了对方一眼;他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呢!对方也回报他一眼:看样子,他也很高兴呢!或许他真是一个好家伙也说不定。“怎么样?请你们出来做点活,同意吧?”“同意!”两位铁钉几乎是一条声地喊着。尖脚得意地回头看看秃脚,并且希望对方也能看看他眼睛里说的话:看见吧!我做活的热情是不会在你以下的。“呃唷唷,真要命,要喊得这么响干吗呀!哈哈,我想请你们俩帮忙挂两瓶东西。你们自己拣吧!钉在哪里?”“我要钉在墙上。”尖脚很聪明地抢着回答了。秃脚钉皱起眉头想想,也很聪明地说了:“我要钉在木头柱子上。”“好,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他把他们
放在凳子上,赶紧向外跑:“我锤子还没有借来,真是要命!”“唉,老弟,说你聪明聪明真比谁都聪明,可笨起来又比谁都还笨一些。真是岂有此理。”尖老兄似乎已经把刚才的冲突已经忘记了,又以老大哥自居地教训起来;话里带着万分的惋惜,惋惜他这个愚蠢的拣选。”他要我们干的话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挂挂瓶子而已。我们何必钉在柱子上呢?你晓得吧!老弟!(他放低了嗓子,亲切地悄悄地讲了一个谁都晓得的秘密。)这个墙是泥墙呀!我们要注意这点,在同样能完成任务的原则下,拣选最轻便的道路上去走。不必为自己找不必要的困难,那样做简直是糊涂,简直是岂有此理。你大概还不大懂这一点。(这未免太轻视对方了,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在意。他咳了两下,继续老三老四地讲下去)再来分析一下我们的工作吧!这个我们的工作是要前后遭难的特殊工作。锤子是铁面无情的,你前面越困难,他在后面也越逼迫得凶,真是岂有此理。所以,嗯我们就要好好地拣选前面的对象了!泥是松的,稍微碰碰就能戳个小洞,锤子只要再轻轻敲两下,就可以钻得很深了。钉在那里一样可以完成任务,那又何必硬往木头里钻呢?真是!我又要说岂有此理了!木头这家伙是十足地吝啬鬼,从来不肯大大方
方地给人插足的,锤子重重地敲你七下注意,是-七下-啊!看你能不能钻进去!结果,做的活呢?还不是跟我一样!何必呀!老弟,何必为自己找这完全不必要的困难呢?这个真正是岂有此理。老弟,不是我说句老话,看起个子来,你我都差不多。可是比起经历,比起见识,那我可比你多得不是了!我的脚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尖?我的头上为什么没有什么疤疤点点的?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再看看你呢?头上的伤疤……让我来数数看,嗯,顶少有三个。看!你的脚秃得多么可怜!腰上又是一个伤呶!怎么搞的呢?再归总一句吧!不灵巧,死拼活干,硬往困难里钻。好兄弟,我性子虽粗,可我对你的确是一片爱心呀!(他真的大发慈悲之情了)要不是因为你我有过这么长的一段相处,就是千金也难换我这篇至理名言,你想想看!”他期望这古怪的家伙能被他说服,并向他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不必对我那么关心,先生,让实际的工作来考验我们吧!看我们各人的工作果效吧!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他很生气地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聪明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算了,不跟你争了,依我性子又要和你冲突一场。归总一句吧!不听老者言,吃苦在……”眼前这两个字还没有说
出来,老头子拿着锤子气喘喘地跑了进来,跑得一头的汗。“真要命,无巧不巧在道上碰见过好久不见的老相识,一谈就谈到这会儿!好,来吧!”“喂,锤兄,轻点,"尖-聪明-熟练地、低声地说了几句江湖漂亮话。”帮帮忙,轻点好吧!”锤子没答腔。“锤兄,重点!”秃脚钉咬咬嘴唇,忍住痛苦,诚恳地要求着:“还要重点!你要知道我是秃脚啊!请你帮帮忙,哎,就这样再敲两下,帮我钻得再深一些。我吃得住的,放心,为了将来更好地完成任务,现在多吃点苦是有好处的,我想。”锤子敬重他,钦佩地点点头。“好了,"那个老头子放下锤子说:“现在我要把任务交给你们了。呶,这个瓶子请你负责,这个瓶子呢,尖脚钉,交给你。”“哎呀!我不要这一瓶,快拿开,一股子煤油味儿。”尖先生马上就叫了起来。“你把他那瓶换给我好了。”秃脚对那个人说。他换好了,又审查似地看了几眼就走了。“怎么样?我说老弟!你倒很欢喜闻煤油味儿噢?头上刚才又加了几个疤?哈哈哈,你看我!还不是你一样干活?哪里比你差一点?”“等经过考验以后再看吧!”天黑了,慢慢地夜也深了。时间过得越长,担子似乎也变得越重,负责瓶子安全的责任也越发艰巨。哦!原来考验就在这里!
尖脚钉老兄站不稳了,眼看着一点一点倾斜下来了。泥墙经不起这个压力,只好让步;这叫他急得差点儿冒出汗珠。“哎!你这个家伙也真太岂有此理!我是说的这位瓶子姑娘,我帮你忙,为你服务,而你也就太不识相,里面装得那么满。你自己不在为意,人家可……哎呀!危险!你快想法倒掉些呀!……这个,泥墙老兄,请你,请你,无论如何帮帮忙。看这位姑娘的面上,也该帮一下啊!快,我站不住脚了,就就要倒下来了,啊呀!救……”第一个救命还没有喊完,泥墙还没有来得及回他,他已经和瓶子一起掼下来了。瓶子跌碎了,酱油流得满地的。啊,酱油味儿原来也不比煤油味儿好多少啊!咸死了!这是尖脚钉落到地上以后的第一个感觉。柱子捏了秃头钉一下,好象在说:“我是不是一个十足的吝啬鬼?”秃头钉点点头,无声地说:“你是对的,柱子。”“你这个无赖!”酱油瓶姑娘尖起嗓子,愤怒地喊起来,"你这是耍的什么把戏!你放弃你的职守,害得我的任务也完不成了!我的一生也给你毁了,除非再回一趟炉。你你这个不要脸皮的东西,不负责任的东西,真可恶!”她伤心地哭了。接着是片刻的沉默。尖"聪明"脑子一转,开了腔。“泥墙,你干的好事!”他朝着泥墙
咬牙切齿地大骂。”你这鬼,真岂有此理!我喊你,请求你帮忙支持我一下。支持我,实际上就是支持的这位姑娘啊!(他看了她一眼)我倒要问问你,你这是存的什么心?毒蛇心!蝎子心!见死不救,乐人遭难的坏良心!大大的岂有此理!其实,哼,说句老实话,反正我是个铁打的汉子,就是再掼上十下、八下的也不在乎。可是害得这位小姑娘好苦呀!”他看看她,同情地摇摇头。“尖脚钉,你可不要乱咬人。”泥墙声色俱厉地说:“我是泥墙,不是砖墙,也不是柱子,这你早就晓得了的。再说,我又没有请你来,是你自己要来的。你以为讨了便宜,很便当地就进来了。那么,进来容易出去就更容易;就是这么回事。成功得容易的,失败得更容易。这有什么话可讲?!很容易成功的事,一般地说,总是很难保得牢的。”又是片刻的沉默。“好兄弟!”他又抬起头来埋怨秃脚钉了。”别的且不说,我们俩到底还有过一段的友谊;如今,真是岂有此理,我遭了患难,你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真是唉!”“让我们接受实际工作的考验吧!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自己再去想想吧!失败从来也不是偶然发生的。可惜我现在对你是爱莫能助,请原谅!”尖脚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家都是怒目看他,
他找不到一个同情者。他在众目所视,众手所指之下,羞愧地低下了头。――19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