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徒的生活是凭信心而行事为人的。在研究这生活的动态时,常因没有看透事实上神和人两方面的关系而发生了不少的误解。人们惯常认为这问题只属一面;既然只从他们所看得最清楚的一方面加以推论,毫不顾及此外是否还有其它,难怪牵强附会的意见便要成为整个问题的结论了。
信心生活的动态有绝对分明的两方面。要研究这问题,正如研究别的问题一样,除非同时两面兼顾,便不能获致完全的了解。这里所论的是神的一方面和人的一方面;换句话说,就是在成圣的事工上,有属神的一部分,也有属人的一部分。这两方面是判然分立的,甚且彼此相对;在粗心人看来两者虽然好象互相抵触,但其实却是相辅相成的。
对这问题,我有一次听过十分明显的解释。两位讲员同在一个地方开会,轮流讲论这个高超生活的题目。一位专讲这题目属神那方面的事,另一位却只讲属人这方面的事。他们二人分工合作,和谐一致;虽然各讲各的,却是彼此呼应,共同针对着一个题目的重要真理。听众大都能够领会,但也有几个人明白不来。其中有一个妇人很觉困惑,对我说:「我完全不懂。两位先生虽然同讲一个道理,但在我听来他们却简直是彼此相反的。」我当时听见她这样说了,就想起她所感觉的疑惑,也一定会常常叫许多其它协已追求这真理的人发生同样的难处。
比方有两个朋友同去看一座有名的房子,然后回来报告他们所看见的。一个只看房子的北面,一个只看南面。第一个说:「房子的构造和每层的装饰是如此如此的。」第二个抢着说:「不对,你完全错了;我所看见的却和你所说的大不相同;各层的装饰是这样这样的呢。」那末,他们两人可能因所说的事实发生激烈的争辩,但到各人明白了彼此所看见的原来是房子不同的一面时,便会立刻互相了解了。
我要力求详尽地说明我对于这问题所看见两方面不同的地方,给读者明白若只看一面而忽略其它,就一定会造成对这真理错误的印象和见解。
简而言之,照我所看见的,人的一面是倚靠,神的一面是动工;这两方面,我们一看就知道是彼此对照而不相抵触的。我的意思是:有一件必须作成的事工,即是神要救我们脱离罪的权势,「在各样事上成全」我们,叫我们「遵行他的旨意」(来十三21),「得以看见主的荣光,好象从镜子里返照」,我们就要实实在在地「变成主的形状,荣上加莱,如同从主的灵变成的」(林后三18)。我们要「心意更新而变化」,叫我们「察验何为神的善良、纯全、可喜悦的旨意」(罗十二2)。这件大事必须在我们心里并在我们身上作成。许多缠累我们的罪必须克服;各样不好的脾气必须改变;一切劣性恶念必须根除;圣洁的气质和性情必须养成。总之,必须有确然的改变,这就是圣经的教训。这事必须有人去作:或由我们自己作,或由别人替我们作。我们大多数人都曾自己先尝试过,可是惨重地失败了;然后我们就从经训和自己的经历上,发觉了这事是我们自己所作不来的,也知道了主基督耶稣降也就是特别为要来替我们作成这事,凡将自己完全交托在他手里而毫不保留地倚靠他的,他都肯替他们作。然则信徒一方面的事是甚么?主一方面的事是甚么?信徒这方面显然是甚么都不能作的,只能倚靠;同时他所倚靠的主就会作成他所交托他的了。「倚靠」和「动工」,诚然是彼此对照的两件事,而且确实是时常相反的;然而在这里会不会互相抵触呢?显然是不会的,因为这是有关两方面的事。我们若论一件单属一方面的事,比方我们说有一个人将他的事情托别人办,又说他自己去作;我们所说的便是自相矛盾而不通的话。但我们若论一件属于两方面的事,说有一个人将事情托别人办了,别人就照着去作;我们所说的便是极其简单而不相抵触的话了。所以,我们论这高超生活的动态时,说人的一方面是倚靠,而神的一方面是动工以作成人所交托他的,我们所讲的就一定不是甚么困难或令人不解的问题了。
单论人一方面的讲员,除了顺服倚靠之外,不能涉及别的;因为人所能作的,的确就是这么多。这是我们都承认的。可是讲这道的人,时常被人批评说他的意思是不再有另一方面,叫人除了倚靠之外不用作什么;也有人说他所讲这种信心的道理完全不合实际,光是倚靠不作别的,是叫人坐上宗教的安乐椅,从此舒舒服服地去做没出息的梦。这种误解之所以发生,可能是因为讲员没有提起另外的一方面,或是听者没有听见的缘故。那就是人一倚靠了,主就动工;并且许多事的作成,都不是我们作的,乃是主作的,是他负责作成我们所交托他的。不是我们作了甚么,乃是他作了,而且因此作得更完备。明白了这点,问题的难处就不存在了。
同时单论神那方面的人也受到另一种批评。他不讲倚靠;因为主一方面不是倚靠,乃是动工。他是要作成人所交托他的。他借着我们内心的操练和外面的事物来管教造就我们。他用一切智慧和爱来提炼洁净我们。他使我们生活环境的各样事物互相效力,向着一个重要目标叫我们在恩典里长进,越久越象基督的形象。他按着各人个别的情形,运用或长或短的时间,领导我们经过改变的步骤,使我们所突托他的结出实际的果子来。我们要凭着信心,依照罗马书六章十一节的指示向罪「当看自己是死的」。主必使这经节应验,借着无数的小苦难和十字架把我们属血气的己治死。只有神这样动工了,我们才能看自己是死的。然而,讲员因为只论这一方面的事,说神怎样动工以成就我们的信心,人就批评他反驳信心的道理,只讲借着行为逐渐成圣的步骤,叫人去作不可能和没有希望的工作。
成圣是信心的一步突进,也是造就的一个过程。突进是我们一方面的降服倚靠,过程是神一方面的逐渐锻炼。借着信心的突进,我们一步就投到基督的怀抱里;借着造就的过程,我们要逐渐地「凡事长进,连于元首基督」(弗四15)。借着信心,我们一步就把自己交在天上陶人的手中;借着逐渐的锻炼,他要将我们作成「贵重的器皿,成为圣洁,合乎主用,豫备行各样的善事」(提后二21)。
要向完全不懂这问题的人详细解释,可用一块泥土作成一件美丽的器皿为比方。一块泥土始终也是一块泥土;只有交在陶人的手中,毫无抵抗地由他随意去抟、去弄。泥土一方面没有什么事情好论的。但听者会不会因我说泥土所能作的就是这么多,便说没有别的什么好论了吗?听者若是一个稍有头脑的人,就决不会这样想的。他要说:「我明白了;泥土就是这样。但陶人怎样作呢?」「是的,我们现在就来论到重要的那一方面了。陶人拿了一块泥土动工,照着他的心意去作模型。他抟来抟去;有时擘开,或再搓成一团;加水润湿,或把它晒干;有时整天抟弄,有时几天搁在一边。等到把这块泥土逐步弄得柔顺了,他就照着自己的意思作成器皿。他把它放在轮上去转,擦抹光滑之后,摆在太阳里去晒,又放进窑里去烧,最后才作成了『贵重合用的器皿』。」
我刚才说过泥土用不着作什么,只要毫无抵抗地放在陶人的手中,现在又说必须对这个本身不能作什么并且始终也作不出什么的泥土,作许多工夫来使它成为有用的器皿;我这样说会不会自相矛盾呢?当然不会的。因为谁也明白我先说的是泥土一方面的事,而后说的是陶人一方面的事;这两方面的事虽然确是相对照,但一点也不会相抵触;因为我们不要泥土去作陶人的事,只要它让陶人去动工就够了。
据我看来,没有别样的解释能比这两件好象互相矛盾而其实又完全一致的教训来得更为清楚。
在这件重大的事工上,论人的一方面,除了必须把自己完全支出并始终倚靠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但论神的一方面,他用许多奇妙的方法来作成人所交托他的,却不是口舌所能说得足的。长进就是这样成功。一块泥土若仍在泥坑里,就是经过千万年也没有作成美丽器皿的可能;但若放在陶人技巧的手中,就会很快地照着他的意思变成他所要作成的器皿。人也是这样,把自己交给天上的陶人,让他去动工,就能变作「贵重的器皿,成为圣洁,合乎主用」(提后二21)。
所以,你既然借着信心一步就将自己完全无条件地交在主的手中,你便得期待他就在动工了。为要作成你所交托他的,他所用的办法可能完全与你所想的两样,可是他知道要怎样作,你也必能得着满足。
我从前认识一位已经进入这种信心生活的姊妹,她充满圣灵,得着许多亮光,满有快乐。她当然以为这是一种要她进行重大工作的准备,盼望立刻被派到工场里去收割主的庄稼。可是,她丈夫的生意忽然赔了本,她自己不再有钱来帮助福音的工作,只好整天在家里作各种家庭的杂务。然而她接受管教,屈身在家里作打扫、烧饭、缝纫等琐事,作得正如她为主传讲、祷告、写作等一样地热心。经过这锻炼的结果,主就使她成为一件「合乎主用,豫备行各样的善事」的器皿。
还有一位姊妹,她也进入了这种信心的生活,同样地得着了奇妙的祝福,也同样地准备要被派出去作重要的工作。不料因两个躁急的小孩子害了病,她不得不整天在家里照顾他们,与他们嬉笑玩耍。与上面那位姊妹不同的,就是这位姊妹不肯接受管教,反倒动怒、埋怨,最后甚至反叛,因而失去了一切的祝福,落到悲苦、冷淡、可怜的地步。她初时知道自己应该倚靠主,却不明白神要成就她所交托他的所用的步骤;她把自己从天上陶人的手中夺回,器皿便因此在轮上弄坏了。
我相信许许多多的器皿都是因为不明白这道理而弄坏的,信徒经历的成熟并非一下就能达到,乃是由于神的圣灵动工的结果;他要借着活泼改造的大能使我们长进,在各样事上都象基督。除非我们愿意把自己完全交出由他动工,便一定没有成熟的可能。但圣经劝所有的信徒现在就当有的成圣经历,并不是在乎长进的成熟,乃是在乎内心的洁净;这可能在我们早期的经历上就完成,正如在后期的经历上一样。
泥土一到陶人的手,在每时每刻的制造过程中,只要能照着陶人的意思而变成该时该刻所应有的样子,便可以得着陶人的喜悦;但它在制造过程中,却还远远说不上就是陶人所要它将来变成的完备器皿。
婴孩至多不过是个顶乖的好婴孩,这就足以叫做母亲的十分喜欢了,但若与母亲心里所期望他长成之后当作的人相比,却还差得远呢!
六月的苹果就是六月可以上市的苹果,至多也不过是六月所出顶好的苹果;然而比较十月完全成熟的苹果,却差得很多。
神的工作,在长进的每一个阶段中都是完美的。人的工作,未到各方面都作成功时,却不能算为完全的。
所以我们今生在成圣的事上所需要的,就是借着信心一步把自己交给主,任凭他照着他的美意在我们里面动工,然后凭着笃信不渝的心把自己留在他手里,这就是我们一方面的事。我们这样作的时候,根据经训的意义,就是讨神的喜悦了,虽则神或者还得用多年的工夫来训练管教我们,使我们在各方面都成为一个贵重的器皿,合乎各样的善工。
我们这方面的事是倚靠;他那方面的事是成就。我们尽了我们的本分,他也必尽他的;因为没有倚靠主的人会蒙羞愧。所以不要害怕,你若倚靠,他必给你作成。倚靠是信心的开始和持续的根基;但我们一倚靠,主就动工;他的工作才是整个问题的重要部分。这也就澄清了那使许多人疑惑的似非而实是的言论。他们说:「你一下叫我们不用作什么,只要倚靠;一下又叫我们作所不能作的事。你这样矛盾的话怎能和谐呢?」其实是和谐的,正如我们论木匠的锯,我们可以说木头是锯把它锯开的,也可以说是木匠把它锯开的;这两句话会不会互相矛盾呢?锯是锯木头所用的工具,而用锯的力却是木匠的。所以我们若肯「将自己献给神,并将肢体作义的器具献给神」(罗六13),就会觉得我们的「立志行事,都是神在我们心里运行,为要成就他的美意」(腓二13);我们也可以和保罗一同说:「我比众使徒格外劳苦;这原不是我,乃是神的恩与我同在」(林前十五10)。
以属神的事论,神的动工要看我们如何合作。关于主的生平,圣经里有他在某些地方不能多作工的记载,因为人不信他。不是他不肯作,乃是没有机会让他作。我知道我们时常以为是神不肯作的,实际上却是人不让他作。恰如陶人一样,不管他多么技巧,泥土若不落到他的手中,他就完全没有办法把它作成美丽的器皿。在我得救的事上,神一方面少不了我一方面的关连作用;神那方面既然一定能作得好,我的紧要事情就是应当查出我这方面的本分,明白了就照着行。
在这本书里,我当然多论人方面的事,因为我写这本书,是盼望帮助读者明白在这个重要的事工上我们应当如何尽我们的本分。不过我要读者清楚知道,我自己若不是全心相信神在他那方面必然切实动工的话,我就绝对不愿费心费力来写这本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