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会结束后,当伊利克·里达尔准备从巴黎起程返乡时,爱丁堡的两位指导教授已开始筹措周日下午的欢迎茶会。他们两人一位是希腊文教授梅尔博士。另一位则是五天后──就是七月十七日──即将举行的毕业典礼之负责人。而这回在奥运会中夺标的英雄伊利克·里达尔也是应届毕业生之一,学生们正期待在这次毕业典礼中,能有更特殊、印象更深刻的场面出现。那么,这究竟该如何进行呢?
他们逐向爱丁堡地区英国植物园的负责人交涉,问他是否可找到野生橄榄叶?那位负责人想了想,告诉他们:他可找到一种野生橄榄,这是野生橄榄树中的一种,可能在园城。
如此,一切总算就绪。十七日那天不只举行毕业典礼,同时还要举行加冠典礼。这位希腊文教授还特别查遍了字典,以希腊文写了一篇优美的颂赞辞。该大学校长副校长阿尔福瑞德·伊文先生对这整个计划反应相当热烈;同时,在一九二四年七月十七日的“苏格兰人”日报也告诉它的读者们:当天在爱丁堡大学将有一相当别开生面的毕业典礼──也就是伊利克·里达尔将在会中授予橄榄叶冠,以庆祝他在奥运会中所获的胜利。
爱丁堡大学里的米克伊文盯是由一酿酒家族送给学校的,许多年来一直是毕业及授学位测验的地点。这些年来,代代相续的学子或坐在密集着的阶位上等待“授予学位”,或是两眼凝望着厅里宏伟的装饰,心中苦苦搜索着解答考题的灵感。在大厅里,画有十五位代表艺术与科学的人像,都以金色为底色,再镶上棱琅珠宝。同时还刻有极具教导意义的话:
“智慧为首,所以要得智慧;在你一切所得之内,必得聪明。高举智慧,他就使你高升。怀抱智慧,他就使你尊荣。”从显眼的讲台顶端望过去,可看到其两侧均有巨型的镶壁画:只见米尼尔华──像是该校的保护神似的──坐在学院小树丛中一大理石制的王座上,正接受捐赠者将这幢大厅赠她当礼物,而这位捐赠者的雕像则谦虚的夹杂在女神左侧的那些人像中:至于另一侧“名誉的殿堂”中更可看到几近百位各色各样的贤哲人物及学生正随时在由三位女神所坐的王位旁,这三位女神分别代表着科学、艺术及文学;镶壁画上还写着:“名誉是成功的冠冕。”
米克伊文厅的装饰对这种场合而言,再合适不过了:名誉的确为成功的冠冕,同时,爱丁堡大学是不会让任何人忘掉这一切的。那天有几位相当杰出的名誉毕业生出席典礼接受他们的学位──如历史学家GM特雷维尔扬,经济、社会学家罗得·梅克米兰,福雷得里克·怀德先生及西得奈·韦伯太太,团契(Punch)杂志的编辑欧文·西门先生等。但大家对他们并未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因为今天是属于伊利克·里达尔的日子,不是他们的。
〔苏格兰人在次日早晨报导:〕很显然的,在场的人都全心准备迎接这位奥运英雄。当伊利克步向前去接受他科学士的学位时,一大群观众纷纷站了起来,全场响起轰动的欢呼声。这片欢呼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使得阿尔福瑞德·伊文先生无法继续他的讲演,在喊了好几次“安静”后,他才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当该校负责人兼名誉校长再次有机会演说下去时,他说了句至理名言──他必定想了好多天才想出来的,这话如今成为里达尔轶事中一句不朽的名言。
“里达尔先生,”他说道:“由你的表现已显示出除了主考者,没有人能让你通过测验……”
“古时,凡在奥林匹克竞赛中获胜的人,都由宙斯的大祭司为他戴上一顶野橄榄叶冠,同时,还写了首称颂他的诗送给他。名誉校长不是大祭司,但他的言行却代表了整个学校;如今你为本校带来了这份殊荣,我逐将梅尔教授特别用希腊文为你所写的这篇颂辞送给你,同时将野橄榄叶冠戴在你头上。”
这时全场响起极热烈地欢呼声,响声不绝于耳。只见一顶野橄榄叶冠戴到他微底着的头上,接着梅尔教授绞尽心思写下的那卷希腊诗卷轴也交在他手中。里达尔是念科学而不是研读人文学科的,因此,对于卷轴上的诗不易懂。若将它翻译过来,内容如下:
这位夺得奥运竞赛宝座载誉返乡的人,何等有福!这位得胜者多么令人兴奋,你所缔下的佳绩是空前的记录。
我们──你的母校──都为你感到欣喜,因你创下的嘉绩,我们为你戴上这项冠冕:盼望你接受它,奥林匹克的得胜者。当你戴上它时,甚愿上天也露出笑颜。
一走出米克伊文厅,学生们立刻拉住伊利克,让他坐上桥椅,然后由几个人将轿椅扛在肩上沿着爱丁堡街,朝着圣吉利斯大教堂一路**过去,这教堂是传统上举行毕业聚会的所在地。从当天报上的照片可看出:
那一天,伊利克·里达尔的确很快乐,只见他穿着礼袍高高的坐在轿椅上,礼袍后摆罩住了整面椅背,他手持卷轴,头戴叶冠,面上露出笑容。
从报上那些照片中可看出伊利克当时大致的心境。的确,他看来相当谦卑。当初,在他决赛获胜后,就悄悄地离开奥运竞赛场,独自到安静的地方祷告,而没去参加庆功宴。是的,他穿着平常的旧衣裳去参加别人为庆祝他获胜所举办的宴席,因他不认为有必要特别穿戴,然而他看来并没有丝毫苦行僧的模样。从照片中,你可以看出这人并非那种原本希望引人注意,却又装做不在乎的人;他也不是个自命不凡,对于学生们吵杂的欢笑声不屑一顾的人;当这份属世的光荣临到他时,尽管牧师总是说:这一切全是虚空的。他却不曾显出不知所措的样子。伊利克·里达尔是个懂得自娱的人,他知道如何使生活更富情趣。
圣吉利斯大教堂是中古时代的教堂,从它斑驳的石头就可窥见不少苏格兰的历史。当他们一行来到大教堂外的台阶前,另一群人开始涌了过来,大家逐要求他对他们说些话。
伊利克·里达尔告诉他们铭刻在宝州大学门前的名言说:“一个人只要尽全力,那么无论他被击败默默无闻,亦或获得胜利博得荣誉,都是光荣的。”伊利克所说,那些尽了全力却又失败的人,和那些得胜获荣誉的人一样伟大。
历史学家理查·罗基先生在那次的毕业午宴上说:那一天是爱丁堡有史以来最富古希腊精神的时刻。说完后并建议大家向“我们奥运的得胜者”干一杯。后来伊利克的回答惹得他们哄堂大笑。他说道:他之所以成为一个短跑选手,归因于身体构造上的缺陷。由于他极易气喘,因此,无法跑太远。他将自己不合正统的跑姿归咎于他的祖先,这些祖先是苏格兰边界的居民,经常喜欢出奇不意的侵入英格兰境界偷袭劫掠,然后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跑回去。这种惊人速度的跑步本能一代代传袭下来,当然也没有人会要求一个归家的偷袭者必须跑得有模有样。
最后,他提醒大家:一个人乃由三部份所组成的──灵、魂、体。只有让每一部份都很和谐的接受教育,才算在大学中受到最好、最真实的教育。
午宴结束后,该大学的“布鲁斯”队列队拥着一辆四轮马车准备**,伊利克太校长被请入座车内。当队全即将前行时,各学院共有数百名学生前来护送。此刻伊利克依旧戴着他那顶橄榄叶冠,一行人就这样在市街**着。他们沿着年代久远的“罗易尔·麦尔”街一直到爱丁堡主要街道普林西斯街。这时,群众们大量涌了上来,挤得水泄不通,幸亏警察们大力疏通,**队伍才有办法再继续前进。
最后,他们在校长家门前停了下来,只见另外一群围观者早已等在那儿。在他们全坐进屋里喝茶之前,阿尔福瑞德·伊文先生笑嘻嘻的对围观群众说道:他一生中,从不曾像今天一样,在一天中沾了这么多光。
只是奥运庆祝会还多着呢!次日,可怜的伊利克还必须端坐在另一个晚宴中,听别人对他一连串的颂扬。他对于学校同学们扛着他四处**,或许还觉得蛮有趣的,但对于必须**着去听别人歌功颂德的赞美,却极难忍受。爱丁堡地区圣卡斯贝尔特巴黎教堂的诺尔门·梅克林博士,在苏格兰人报上描述了伊利克对那顿晚宴的反应。
“晚宴中气氛相当热烈,要轩身其中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突然间,喊叫声及欢呼声都静止下来,然后他开始说话了。他的态度谦卑,话语简洁有力,震撼人心。无论是谄媚、是阿谀、是声誉,都无法影响到这个年轻人,他看起来轮廓清晰,双目平和,声音也是温和和近人。他有项得天独厚的恩赐──幽默……他很快就让我们了解到一项事实:他不会以赛跑为终生职业。目前他正在受宣教士训练,将来准备到中国宣教,在前往中国传教之前,他愿意把自己余暇的时间奉献给在苏格兰的年轻人。
“后来,大家对奥运会,对橄榄叶冠,对如雷的欢呼声都逐渐淡望了;同时,我们也见到这年轻人正朝向他的传教事业迈进……”
我们可以忽略在上个星期中由罗得·普罗佛斯特针对他所举行的庆功午宴,却没有人会忽略了伊利克。以下这段摘自爱丁堡在校生所编学生杂志的片段文章,至少可代表他一些同学对他的看法:
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在运动上的杰出表现足以让他趾高气昂,目中无人。但对于伊利克而言,却全然不是这样子,他那份谦卑的神态完全真实,没有做作。他从来不把自己的胜利当成炫耀的题材。只要他认为对的事,他就毅然去做,从不左顾右盼,也从不为博得别人的喝采或为了缓和他人的批评,而在该坚持的原则上丝毫让步。他看来永远是那么彬彬有礼,和蔼可亲,绝非一个吹虚夸大之辈。他坚守原则,却绝不是个表里不一的法利赛人。任何一个学生都认为:他所带给母校的荣誉比他自己所知道的还要多,同时,他的母校也骄傲的发现:伊利克·亨利·里达尔是该校最值得称扬的一个学生。
在伊利克获得奥运金牌后,过没几天,他又在伦敦参加径赛,这次的比赛证实了他在巴黎所获的光荣绝非偶然。在这次英美对抗赛中,他在四×四四○米接力赛决赛中跑的是最后一棒,这回他的成绩被算出来是低于四十八秒──可能是四十六秒。他在起跑时,较过去的美国对手荷瑞提欧·菲奇落后了五码远,但抵达终点时,却以一跨之距获胜,这实在是一次相当出色的径赛。
一年后,他最后一次在苏格兰露面,这回他的成绩仍然优异一如往昔。赛后,尼尔·坎帕贝尔教授称誉为“不曾中止的胜利”。那回六月间,共有一二○○○人参加在格拉斯哥汉姆普登公园所举办的苏格兰业余运动员联合运动会。在那次大会中,他以一○·○秒的成绩平了他自己所创下的苏格兰的百码记录。他们同时也见到他以如迅雷般的速度以二二·二秒的成绩跑守二二○码径赛,又以四九·二秒的成绩跑守四四○码径赛(这两项比赛是该锦标赛各项目中表现得最优异的)。这也是在苏格兰锦标赛中首度破了四四○码五十秒的记录。直到一九三七年才有人平这次记录,而到一九五七年才破了这项记录。
里达尔虽然在SAAA锦标赛中,赢得了三项短跑冠军,但算来他还只是第四位获得这项殊荣的人。第一位是牙卖苏格兰人阿尔福·东内尔,他曾在一八九三年、一八九四年及一八九五年三次获得这项荣誉,后来才转入职业队;第三位是胡福·威尔斯,他特别以一哩赛跑选手著称;第三位威恩德哈姆·哈尔斯维利在一九○八年的奥运中,首度为英国夺得四百米径赛的金牌,他在一九○六年获得苏格兰三项短跑冠军的殊荣。下一位就是伊利克,他在一九二四及一九二五年于汉姆普登公园连续二次夺得这项荣誉。在第二次与赛中,他还是夺标的接力赛队之一名。
这是一九二五年夏天,伊利克在苏格兰的最后一次公开露面,这时他仍有许多事等着去做──譬如: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更深地去了解中国。几年前,伊利克就下决心准备回中国做个宣教士。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在他血液深处似乎蕴藏着某种特殊的感情,或许在他记忆深处仍牢记着那份古老的语言,中国的确是有那么大的吸引力。除此,他父母、妹妹都在那儿,哥哥罗伯也已回到那里做名医药宣教士。而他希望一生为信仰而活,因此也盼望像他们一样到中国去。
当伊利克在做这个决定时,内心并没有经过太大的挣扎,这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更不会让他的心有被撕裂的感受;对他而言,没有所谓心灵上的黑夜,也不曾对中国的形象存着幻想;宣教呼召没有改变他的一生;也没有从以赛亚书经节中获得的启示──即使是汤姆森博士这位向来挺能帮助他的人,也不是促成他做这项决定的人。他只是把这个决定告诉汤姆生:“我准备到中国去,昨晚决定的。”
伊利克似乎早就胸有成竹:深知这就是他要走的路。他到大学念书──虽然他不见得是块读书的料子──主要是因为他想获得学位,以便到中国去当个老师。同时,自一九二四年奥运会以后,他就进爱丁堡的苏格兰公理会学院,希望亦获得神学上的资格。因为在天津的中英学院曾经临时决定,希望他能担任宗教课程、科学及运动管理的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