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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瘦人

喜马拉雅山的活石 by 托玛斯.赫尔

一天,有一个我从没见过这样瘦的人来院看病。他瘦得出奇,不仅缺乏肌肉,而且皮包骨头腊黄光溜,令人看了毛骨悚然。他前臂的皮都陷进骨缝里,下腹部深深下陷,可看见皮下跳动的动脉和突出的背脊骨。我甚至可以摸着他骨头的纹理。

亲友们从邻区偏远的村子抬送了三天山路才到医院。他只有45岁,但看起来像70多岁,总算还活着,连打开眼皮转转眼珠都很费劲。他躺在诊床上一动不动,只缓缓地咯咯地呼吸。双腿从诊床上下垂一尺多,全身约6尺多长——在尼泊尔当地人中算是个例外的高个子,因此更显得又干又瘦。

伴随他的亲属是他前妻的两个儿子(前妻年前因难产去世),以及续弦的妻子,是去年新娶的,一个面容可怕的年轻妇人。陪送他的大批人员是乡亲朋友,主要是来医院为自己取药,顺便也表示他们对这个垂死病人及其家属的关怀。

我问他两个儿子他爸是怎样的症状,他俩告诉我:一年多来,他吃喝什么就呕吐什么,吃完一顿或两顿然后吐个精光,吐出的东西可以辨认出就是他前几天吃进去的东西。他一月之内只大便两次,大便像石头子一样,来医院前已经有一个月没大便了。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挤上前来告诉我:这病人的病谤是欠吃“冷性”食物。其他陪送的人也点头称是。其实,他吃什么吐什么,不管“冷”也好“热”也好,即使现在喂“冷”食也不管用了。他们说,抬他来医院是为了给注射“冷”性的药。只要给他扎一针急需的“冷”针,他就会好。

我说,我认为这不是症结的所在;就听见这群人中的某一人在窃窃私语:“瞧,我早告诉你们这西医不了解我们的病,他来自异国他乡。”

尼泊尔乡下人认为:大多数病都由于体内“冷”、“热”两类要素失去相互

所有的饮食都由他们划分为“冷”、“热”两类,通常凭常识决定。调料(辣味)定为“热”,酸奶定为“冷”;未成熟的水果“热”,成熟的水果“冷”。但其他饮食很难确定其冷热。如:蒜为“热”,洋葱为“冷”;鸡为“热”,鸭为“冷”;母黄牛奶为“热”,母水牛奶为“冷”,据说因为黄牛比水牛喝水少,其体内的水份也相应地少,因而其奶也与黄牛肉一样定为“热”。依此类推,这位病人体内的液体肯定很少,已经干瘪成椒盐饼干一样,自然其病必属于“热”病,其治疗之法是急需补“冷”食,然而,随食随吐,已经许多月了。奈何!

这些医药“顾问们”围在病人诊床,议论纷纷;我料想,无非说的是注射“冷”药的主张。我不久就诊断出这病人害的是严重的胃溃疡,由于惯吃辣椒食物和“热”性的阿斯匹灵药物而加剧。为了因势利导,在这个具体病例,不妨顺着他们的“病理”,用“减少”热性食物和药品的办法来治疗,以便减少他们的阻力而恢复我们医生被误解而受损的“威信”。对病人检查后,我发现两个异常情况:其一是:其肚脐周围有一丛皱缩的伤疤,有的疤还润湿有液体,显然这是烧热的铁棒烙出来的,这是村中土医生治腹痛的通常疗法。第二个异常情况更令人注意:腹部鼓胀的胃剧烈搅动,其蠕动的波动,从左至右,横过身体,明显可见。这说明:一个密集结疤的溃疡已经缩小了胃肠间的通道,只能容许一点点通进肠子。这病人显然处在饥饿的后期。

唯一的疗法是外科手术:必须在胃及接近胃的小肠之间建立新的通道,以绕过胃肠间的溃疡疤的阻碍。这项手术可用局部麻醉进行,在手术之前须让病人有一周的准备,如果他能活过一周的话。他需要大量静脉液,如果他能喝下牛奶那就更佳。但是,即使充分准备,对一个这样衰弱的病人进行外科手术将会是极端冒险的事,我并未期望他们真让我动手术。

当我检查完毕,我转向围着的亲友详细解释病情和我的建议。经过片刻的静默,灰白头发的老人(他似乎是他们的发言人)开口了:“假如一次手术可以治好他,就动手术吧!如果不行,我们就把他抬回去。”

这是通常的反应。我就说:“这手术对病得这样厉害的人确是极端危险的。手术可能不成功。假如动手术,病人可能有三分之一的机会存活;假如不动手术,他就活不了了。”通常经过医生这样声明就可立刻解决问题,而倾向于将病人带回家。于是,来了一场长时间的讨论。参加辩论的人衡量了各种可能想得到的因素,但却不让病人本人参加意见。他年轻的妻子也无份参加讨论。从我提到手术问题那一瞬间起,她就开始不断地号啕痛哭,这哭声有对她丈夫的爱,而更多的是对可能成为寡妇的恐惧。对一个尼泊尔妇女来说,守寡是最坏的命运,这意味着失掉家、土地、甚至朋友们。一个寡妇,尤其是一个无子女的寡妇,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任何尊严。在某种意义上,还会被认为是克夫的原因,这对她的家庭和她本人都是丢脸的事。寡妇不许再嫁。总之,一个寡妇将面对终身无人安慰的愁苦和穷困。这个少妇还不到20岁,毫无疑问,她应该为其夫死后的前途担忧。

最后,病人本人以微弱嘶哑的声音宣称他宁死也不愿再这样回家,他说:“快动手术吧!我死就死,我活就活!”一场讨论就此告终。

这一宣称似乎使每个亲友都满意,除了他的妻子,她再度爆发新的高嗓门的痛哭,泪如雨下。亲友们联成一鼻孔出气,痛斥她不要捣乱,然后都走了,只留下病人和他的哭泣的妻子在病房里。

于是,我们赶快为他输进12瓶静脉点滴,病人情况显著改善;他灵活起来,开始对周围事物发生兴趣。我们设法让他喝牛奶,但喝什么都爆炸式地吐出来,弄得邻床的病人为之困扰。经过第一天,似乎没有改善,到第三天若再延迟手术似乎毫无意义。因此,我们从他鼻子里插进一根大管子通到胃里,把管子连在吸液器上,为的是把胃液吸干好动手术,并告诉他妻子不要在动手术前再喂他什么,他的胃必须空着才好动手术。我计划在第二天动手术。

手术进行顺利,除了胃里充满了两小时前吃的饼干。他妻子后来告诉我:“他饿了,而且,当你告诉我不要喂他时,我以为只指的是饭。”不去管这些饼干,我迅速建立胃肠间的通道。一小时后,手术完成。

我很惊奇,这瘦病人居然没有任何困难地挨过了手术过程。当晚他兴高采烈,也许这是这些月来第一次。第二天他第一次进食,没有吐出来。第四天,他的胃口简直好得无比,大吃大喝,似乎拼命弥补过去的损失。他妻子为了给他做饭而忙得不亦乐乎。无论何时见到她,她都向我们微笑打招呼,过去的悲泪为喜泪所代替。第七天伤口拆了线,一位亲属来医院询问病人情况,我们叫他带话回去:下周派四个轿夫来抬病人回家,他快好了。

这位亲属听了对我说:“你是我们的菩萨(bhagwan)!”这是每次手术成功后,人们对我们医生的普通赞誉。我们常要再三否认这使我们不敢当的恭维。

手术后第八天的半夜,病人趁人熟睡时,悄悄起床,站起来,走出房,全身横倒在混凝土地上。助理护士和清扫员发现他,赶快把他搀扶回床上睡下。他妻子在病床边长凳上睡着,没有惊醒。两小时后,病人由于脑溢血死亡。

我记得,当时我呆呆地站在病人床前,垂头凝视病人面容,多么健康,比他刚来医院时完全两样(即使他已死亡),面部已丰满起来,眼睛再不下陷,我几乎希望他真能睁开眼皮看看我。他不会是真正死了,我以为在做着噩梦,但不是梦!

我们让尸体留在床上,不敢移动他,生怕惊醒他的妻子,宁愿让她愉快地睡到天明。假如她醒了发现他死了,她的号啕痛哭会惊醒整个病房的人。而且,天明了,会有更多的人来安慰她。黎明,妻子醒了,见丈夫安祥地躺在床上,她悄悄起来,出去为他做早点。当我来病房时,她刚转回,端来一盘蒸好的饭和一碟蔬菜。她看到我的脸色,觉得有点不对头,忙放下饭菜,跑到床前,揭开被单,……好长时间,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中满含泪水,然后跪下来,将脸埋在丈夫翻起的手掌中,开始抽咽。

此后的两天,她一直在停尸房外守灵。自结婚以来,她一直侍候他,病中一直侍候他,而现在仍在此侍候他。第三天,按照我们带话回村的安排,两个儿子来院准备接病快好的父亲回家休养康复,同来的有几个亲属和四个轿夫,本是雇来抬活人的。我碰巧在门口遇见这两个儿子。我们都互相认识。他们听到手术成功的好消息后,就赶来医院,这时面含微笑,趋前来感谢我们使他父亲起死回生。这两个年轻人健壮结实,老实纯朴,三天跋涉,汗水和尘土在脸上结着疙瘩。我不能告诉他们,原本应该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活了而且在康复中。我能向他们说什么呢?

他们终于明白了恶耗,但镇静不动声色。愉快的期待化为咽哑的失望。他们默默地付了帐单,走到停尸房,维持镇定和尊敬,将尸体放在抬椅上,然后,和亲友、遗孀,列纵队,缓缓地走下山岗,所有的身影,消失在从医院到山谷的蜿蜒的羊肠小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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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有一个我从没见过这样瘦的人来院看病。他瘦得出奇,不仅缺乏肌肉,而且皮包骨头腊黄光溜,令人看了毛骨悚然。他前臂的皮都陷进骨缝里,下腹部深深下陷,可看见皮下跳动的动脉和突出的背脊骨。我甚至可以摸着他骨头的纹理。 亲友们从邻区偏远的村子抬送了三天山路才到医院。他只有45岁,但看起来像70多岁,总算还活着,连打开眼皮转转眼珠都很费劲。他躺在诊床上一动不动,只缓缓地咯咯地呼吸。双腿从诊床上下垂一尺多,全身约6尺多长——在尼泊尔当地人中算是个例外的高个子,因此更显得又干又瘦。 伴随他的亲属是他前妻的两个儿子(前妻年前因难产去世),以及续弦的妻子,是去年新娶的,一个面容可怕的年轻妇人。陪送他的大批人员是乡亲朋友,主要是来医院为自己取药,顺便也表示他们对这个垂死病人及其家属的关怀。 我问他两个儿子他爸是怎样的症状,他俩告诉我:一年多来,他吃喝什么就呕吐什么,吃完一顿或两顿然后吐个精光,吐出的东西可以辨认出就是他前几天吃进去的东西。他一月之内只大便两次,大便像石头子一样,来医院前已经有一个月没大便了。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挤上前来告诉我:这病人的病谤是欠吃“冷性”食物。其他陪
送的人也点头称是。其实,他吃什么吐什么,不管“冷”也好“热”也好,即使现在喂“冷”食也不管用了。他们说,抬他来医院是为了给注射“冷”性的药。只要给他扎一针急需的“冷”针,他就会好。 我说,我认为这不是症结的所在;就听见这群人中的某一人在窃窃私语:“瞧,我早告诉你们这西医不了解我们的病,他来自异国他乡。” 尼泊尔乡下人认为:大多数病都由于体内“冷”、“热”两类要素失去相互 所有的饮食都由他们划分为“冷”、“热”两类,通常凭常识决定。调料(辣味)定为“热”,酸奶定为“冷”;未成熟的水果“热”,成熟的水果“冷”。但其他饮食很难确定其冷热。如:蒜为“热”,洋葱为“冷”;鸡为“热”,鸭为“冷”;母黄牛奶为“热”,母水牛奶为“冷”,据说因为黄牛比水牛喝水少,其体内的水份也相应地少,因而其奶也与黄牛肉一样定为“热”。依此类推,这位病人体内的液体肯定很少,已经干瘪成椒盐饼干一样,自然其病必属于“热”病,其治疗之法是急需补“冷”食,然而,随食随吐,已经许多月了。奈何! 这些医药“顾问们”围在病人诊床,议论纷纷;我料想,无非说的是注射“冷”药的主张。我不久就诊断出这病人害的是严重的
胃溃疡,由于惯吃辣椒食物和“热”性的阿斯匹灵药物而加剧。为了因势利导,在这个具体病例,不妨顺着他们的“病理”,用“减少”热性食物和药品的办法来治疗,以便减少他们的阻力而恢复我们医生被误解而受损的“威信”。对病人检查后,我发现两个异常情况:其一是:其肚脐周围有一丛皱缩的伤疤,有的疤还润湿有液体,显然这是烧热的铁棒烙出来的,这是村中土医生治腹痛的通常疗法。第二个异常情况更令人注意:腹部鼓胀的胃剧烈搅动,其蠕动的波动,从左至右,横过身体,明显可见。这说明:一个密集结疤的溃疡已经缩小了胃肠间的通道,只能容许一点点通进肠子。这病人显然处在饥饿的后期。 唯一的疗法是外科手术:必须在胃及接近胃的小肠之间建立新的通道,以绕过胃肠间的溃疡疤的阻碍。这项手术可用局部麻醉进行,在手术之前须让病人有一周的准备,如果他能活过一周的话。他需要大量静脉液,如果他能喝下牛奶那就更佳。但是,即使充分准备,对一个这样衰弱的病人进行外科手术将会是极端冒险的事,我并未期望他们真让我动手术。 当我检查完毕,我转向围着的亲友详细解释病情和我的建议。经过片刻的静默,灰白头发的老人(他似乎是他们的发言人)开口了:“假如一
次手术可以治好他,就动手术吧!如果不行,我们就把他抬回去。” 这是通常的反应。我就说:“这手术对病得这样厉害的人确是极端危险的。手术可能不成功。假如动手术,病人可能有三分之一的机会存活;假如不动手术,他就活不了了。”通常经过医生这样声明就可立刻解决问题,而倾向于将病人带回家。于是,来了一场长时间的讨论。参加辩论的人衡量了各种可能想得到的因素,但却不让病人本人参加意见。他年轻的妻子也无份参加讨论。从我提到手术问题那一瞬间起,她就开始不断地号啕痛哭,这哭声有对她丈夫的爱,而更多的是对可能成为寡妇的恐惧。对一个尼泊尔妇女来说,守寡是最坏的命运,这意味着失掉家、土地、甚至朋友们。一个寡妇,尤其是一个无子女的寡妇,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任何尊严。在某种意义上,还会被认为是克夫的原因,这对她的家庭和她本人都是丢脸的事。寡妇不许再嫁。总之,一个寡妇将面对终身无人安慰的愁苦和穷困。这个少妇还不到20岁,毫无疑问,她应该为其夫死后的前途担忧。 最后,病人本人以微弱嘶哑的声音宣称他宁死也不愿再这样回家,他说:“快动手术吧!我死就死,我活就活!”一场讨论就此告终。 这一宣称似乎使每个亲友都满意
,除了他的妻子,她再度爆发新的高嗓门的痛哭,泪如雨下。亲友们联成一鼻孔出气,痛斥她不要捣乱,然后都走了,只留下病人和他的哭泣的妻子在病房里。 于是,我们赶快为他输进12瓶静脉点滴,病人情况显著改善;他灵活起来,开始对周围事物发生兴趣。我们设法让他喝牛奶,但喝什么都爆炸式地吐出来,弄得邻床的病人为之困扰。经过第一天,似乎没有改善,到第三天若再延迟手术似乎毫无意义。因此,我们从他鼻子里插进一根大管子通到胃里,把管子连在吸液器上,为的是把胃液吸干好动手术,并告诉他妻子不要在动手术前再喂他什么,他的胃必须空着才好动手术。我计划在第二天动手术。 手术进行顺利,除了胃里充满了两小时前吃的饼干。他妻子后来告诉我:“他饿了,而且,当你告诉我不要喂他时,我以为只指的是饭。”不去管这些饼干,我迅速建立胃肠间的通道。一小时后,手术完成。 我很惊奇,这瘦病人居然没有任何困难地挨过了手术过程。当晚他兴高采烈,也许这是这些月来第一次。第二天他第一次进食,没有吐出来。第四天,他的胃口简直好得无比,大吃大喝,似乎拼命弥补过去的损失。他妻子为了给他做饭而忙得不亦乐乎。无论何时见到她,她都向我们微笑打招
呼,过去的悲泪为喜泪所代替。第七天伤口拆了线,一位亲属来医院询问病人情况,我们叫他带话回去:下周派四个轿夫来抬病人回家,他快好了。 这位亲属听了对我说:“你是我们的菩萨(bhagwan)!”这是每次手术成功后,人们对我们医生的普通赞誉。我们常要再三否认这使我们不敢当的恭维。 手术后第八天的半夜,病人趁人熟睡时,悄悄起床,站起来,走出房,全身横倒在混凝土地上。助理护士和清扫员发现他,赶快把他搀扶回床上睡下。他妻子在病床边长凳上睡着,没有惊醒。两小时后,病人由于脑溢血死亡。 我记得,当时我呆呆地站在病人床前,垂头凝视病人面容,多么健康,比他刚来医院时完全两样(即使他已死亡),面部已丰满起来,眼睛再不下陷,我几乎希望他真能睁开眼皮看看我。他不会是真正死了,我以为在做着噩梦,但不是梦! 我们让尸体留在床上,不敢移动他,生怕惊醒他的妻子,宁愿让她愉快地睡到天明。假如她醒了发现他死了,她的号啕痛哭会惊醒整个病房的人。而且,天明了,会有更多的人来安慰她。黎明,妻子醒了,见丈夫安祥地躺在床上,她悄悄起来,出去为他做早点。当我来病房时,她刚转回,端来一盘蒸好的饭和一碟蔬菜。她看到
我的脸色,觉得有点不对头,忙放下饭菜,跑到床前,揭开被单,……好长时间,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中满含泪水,然后跪下来,将脸埋在丈夫翻起的手掌中,开始抽咽。 此后的两天,她一直在停尸房外守灵。自结婚以来,她一直侍候他,病中一直侍候他,而现在仍在此侍候他。第三天,按照我们带话回村的安排,两个儿子来院准备接病快好的父亲回家休养康复,同来的有几个亲属和四个轿夫,本是雇来抬活人的。我碰巧在门口遇见这两个儿子。我们都互相认识。他们听到手术成功的好消息后,就赶来医院,这时面含微笑,趋前来感谢我们使他父亲起死回生。这两个年轻人健壮结实,老实纯朴,三天跋涉,汗水和尘土在脸上结着疙瘩。我不能告诉他们,原本应该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活了而且在康复中。我能向他们说什么呢? 他们终于明白了恶耗,但镇静不动声色。愉快的期待化为咽哑的失望。他们默默地付了帐单,走到停尸房,维持镇定和尊敬,将尸体放在抬椅上,然后,和亲友、遗孀,列纵队,缓缓地走下山岗,所有的身影,消失在从医院到山谷的蜿蜒的羊肠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