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纯良可爱的年长美国人,希望方便听众,开始在街市上传福音。只因人来得太少,他就租了一处厅堂的楼上,放置多种兽类的标本,(此为“烟台博物院”初期的情形。该院由美国长老会教士郭显德和倪维思筹划,继为柏尔根和韦丰年──两人皆于一八九四年到烟台──监制标本,搜集矿物、文物等,于一八九八年完成,正式开放。同年柏尔根调青岛,韦丰年和郭显德共同管理。译者注)并征雇了一对矮人夫妇当导述员。唯在参观展品之先,必须先听短时的福音讲述。此法使许多人得听基督福音。
一九一一年前后,可怖的霍乱症在各地传染甚速。水必经煮沸才可饮,生吃水果和蔬菜,须用过锰酸钾稀液浸泡后方可吃。
父亲一位最好的朋友是美国宣教士。某日,他在街市上讲道以后,因天热口渴,见路旁有大块的西瓜出卖,一时不加思索,买下吃了。几天后,他死于霍乱。
不幸病菌传与他夫人,也故去了。(韦丰年于一九零九年八月二十六日逝世,夫人逝于六天后。译者注)这家孤儿六名,自十七岁至七个月大,由我父母来负责照顾,直到有一位美国传教士返国才被带往美国,交与他们的祖父母。
和祖国睽隔了十年,我父母決定全家回国休假。父亲的目的是去爱尔兰探亲(其祖先为苏格兰人。译者注),母亲的近亲远戚则在英格兰。
回国取道陆路,坐火车经满州、西伯利亚、俄、波、德等国,历时两周,比起经海路需时六周来既经济又快捷。
朋友们为我们开送别会,并赠送罐头食品,炼奶,茶,咖啡等俾可在路上享用。我们订的是硬铺,饭食很差,因此常在房间里如野餐一般,随便吃些食物,但也偶然到餐车上用饭。
十二岁的我,对此次旅行异常兴奋。我们须搭轮船,睡一夜,先到大连。船上统舱里的蟑螂很多,我们睡的是小房间,比较洁净。
穿过满州的火车,大连为起点。俄境的路程历时七天,路上风光单调乏味,除了漫天雪地和无尽的森林外别无所见。一俟车停进站,我们就下车去买面包、鸡蛋、肉肠等一类食物,并随着其它旅客找到站上的烧水炉,将所有的暖水瓶灌满了开水。此时也正好将弯盘得太久的两腿舒展一下。男孩子们在站上跑来跑去,寻找可看的新奇事物,于开车前千钧一发间才被大人拖上火车。
车入波兰境,换过列车,我们的心情畅快多了。新列车不仅舒服,也比较豪华,我们可以开始洗澡了。欧洲乡下风光宜人,视觉一新。入德国境,见村舍整洁美丽。我们在柏林吃了一顿火腿煎蛋的丰富早餐。自大连始,到法国布仑港终点下车,屈指算来,一共只用了十五天。
由此乘轮渡到英国的多弗港,再搭火车到卜瑞斯托市下车。我们初见这个硕大无比的都市,快乐极了。汽车和电车往来的景象,前所少见。姨母给我们一家人备好一所家俱全备的房子,我们当即迁入。稍加安顿后,就去访问母亲的所有亲戚。
露易是我们最喜爱的一位姨母。她自营一间细品杂货店。看她那纤细的腰枝,卷曲的秀发,用花边和丝带加饰的衣服,真是美丽典雅,恰与她店中的货品和布局配称。
一位颇富有、住在一间大宅院的舅父也使我们肃然起敬了。他夫妇说,“见了你们,才知比想象中的还好。”他实时赠送我们每人一枚两先令六辨士的银币,我们真是喜出望外。那时钱的价值很高,这些钱能买好多东西。
假日易过,我们开始入学,这所私立学校离家很近。同班生见我碧眼黄发,不免失望。大家以为来自中国的女子定必有扁细带梢的眼睛。
母亲时常被邀到各教堂和学校去讲述关于中国的事,也偶尔带着我和弟弟作中国装束的打扮,前去唱中国歌。借机会出一点风头,我们倒很惬意。
不久,我们去爱尔兰,在我祖父母的农庄不远处作小住。堂哥陪我们看过农场各部分,我们也乘汽车作短途游览。
回到卜瑞斯托市,再次见了露易姨母,她表示,再也舍不得我们这一家人了,而她的生意并不兴隆,有意和我们同到中国来。父母欣然同意,助她将商店出卖了,准备旅程。
姨母从未离家太远,此次远行本属创举。后来证明她确能适应烟台的新环境,予我母亲莫大的帮助,对于一切孤儿尤能细心爱护。她一时学不好极难把握的中国语言,可是她那哑剧式的表演,足能和对方的了解交流。
我们的航路须经苏伊士运河。后来我虽然经此六次,我依旧可忆及初经时对于所寄碇的港口所获至愉快的印象。在骆驼过路的沙漠里,旧约中记述示巴女王路经这灼热之区去会见所罗门王。以色列人也曾横过红海干地,进入西乃。一切所见景像犹似古代那般活泼清新。
船抵烟台,岸上已有许多中国朋友来迎接,大家合唱一首欢迎曲。记得在我们离港时也有朋友送行,合唱“愿神祝福直到再见面”。
那天,温度很高,但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倍感鲜耀,他处都远不及此地。回到家里,我们这些孩子们一会儿进家,一会儿跑到院子,欢乐嘻笑不止,小兔、小毛驴,还有那只有人为感激父亲的恩德送来的驯熊,加上三只小猴,那是有人报我母之情而赠的,一概无恙。
老厨师给我们烧好最可口的饭菜。保姆给我们做了绣花拖鞋,我和妹妹又各得一只绣花香荷包。露易姨母初期对于一切当然不很习惯,唯她至终认为远离家乡定居烟台是件愉快的事,决不会懊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