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我们睡在户外檐下的阳台上。蚊帐里是安全的,我们倾听着夜晚的交响曲:工作至深夜的铁匠铺前的炉火和灼铁发生星星的红火,又传来锤击声,庙堂里的钟和求雨者的敲锣声,富家门前乞丐的呻吟,无家觅食中的犬吠,空中的雁鸣,夜游人的高吭悲歌……声浪在空中交织着。
燕子归巢檐下,蝙蝠掠过,星宿满天,气清夜冷。近处,海波摧岸的节拍,给我们演奏着催眠曲。
鸟啸惊醒了我们的晨梦,须臾,又听树间的蝉鸣。起早的农人,将蔬菜绑在骡子背上,运进市场,走起来,项下的一串铜铃声叮当。早饭前我们有充分时间入海游泳。
浸礼
我领受洗礼了,终身不会忘记的一天!那时我刚自中学毕业,观礼的来宾不限我同年的西人,也有中国信徒。晨起六时,在海滨齐集,太阳升起,映着温和的波浪闪闪发光。我们齐唱圣诗:《这是我快乐决志的日子》。我们身穿白衣、白鞋袜。四位牧师都站在深及腰的水中等候。我们一面歌唱,一面踱步前往海中,我的手紧拉着一位年长中国妇女的手,因她从未学习过游泳,有些怕水。我们可想到当年主耶稣进入约但河接受洗礼的景象。
教学工作
毕业后,我开始帮助母亲工作,每天清晨,我学习写中国字,此是我当教员准备工作的初步。中文老师的年岁很高,态度严肃,外观很像有智能。他有修长的指甲,足证他从来不做动手劳力的工作。那时我已能操流利的中国话。
中国文字实在具吸引力,难处在下笔划须先后依序不紊。倘欲精通,把握几千字的写法是必须的。这种象形文字比英语的表达能力更明显。直到今日,我仍习惯于用中文字眼,例如电话、无线电、脚踏车、火车、宽宏大量等,这有多么清楚。不整齐用“乱七八糟”来形容,我们也有类似的形容话,“一切都成了六和七”。
初到中国学话的西方人,难的是发音。一名对她老师表示喜爱的学生由于发音不当使她那年老的老师非常尴尬。
我兼学校的体育课,对于刚刚放足的中国女学生来说,体育真是一件新奇玩意儿。母亲忍耐地教导新放足的学生怎样按摩法来恢复原形。起初家长们反对天足运动,唯因校规所限,又极欲自己的女儿进学校,就不得不俯就了。
全校五百女生,大都乐意参加体育班。因人数众多,故只好分班上课。瓶状棒、哑铃、竹杖、铁圈子等多种用具,全是本地工匠做的。小学生们学扇子表演。我们每年公演一次,博得家长们的赞许。
教幼儿园也是我的责任。我指导那些不清洁的孩子们,叫她们连耳朵、颈项和脸同洗。幼稚生达二百,我将英语儿童诗歌译成中国话,教导她们随着我的钢琴学唱。这些孩子真正可爱,对我教导的事全喜欢去学习。
大的学生想跟我学英文,我就开了英文会话班与阅读班。她们很聪明,难的是发音。
我兼充舍监,很多寄宿生来自乡下。
十八岁我开始教书,最喜欢到郊外远足。春天,我带着学生到果园去看樱桃花。学生喜欢知道英国的事和民间风俗,每逢坐下来休息,我就讲述一些。
我教学生玩英国式板子球。这种运动初学是不易的。若不幸,球一打中学生身上,她们就离场不再打了。比较成功的是乒乓球,我们选的好手竟击败了英国学生队。胜利的鼓励,使她们做了自己的制服,背后绣上本校名字。
我怕日晒,整天戴着帽子,学生们却不怕,所以没有戴帽子的。学生们不久看上了我那顶大边的棉布帽,都依样照做,没多少日子,各戴上一顶。我看见了不免窃笑一番。她们真是些天真可爱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