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门

第十五章 紧闭的门

夏去秋来，奶牛们从山上回到了家里的畜栏中，第二茬割下的干草也收了回来。 安妮特用推车拉着达尼，到坚果灌木丛中摘了满满好几篮的榛子。 达尼每天都在长个儿，等到十月的时候，就要请村子里的鞋匠再给他做双新靴子了。 他开始每天上幼儿园了。 伯尼尔先生请两个大男孩每天用推车送达尼回家，每周付给他们一个法郎。

又到了圣诞节。 瑞士木屋的屋顶上堆起了厚厚的积雪。 爸爸在前门和雪橇道之间挖出了一条通道。 河流冰封沉寂，只剩一条涓涓的细流在大雪包裹的大石头周围流淌，冰柱像亮闪闪的剑一样从岩石上垂了下来。 安妮特和达尼每天早晨顶着星光坐雪橇上学，放学时却头顶着蓝天，在阳光照耀下回家，雪像璀璨的珠宝一样闪耀着光芒。

圣诞节对达尼很重要，他生活中所有的重大事件都发生在圣诞节。 他的妈妈在圣诞前夜去世。 虽然达尼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也不太想她，然而此时他也能在父亲的脸上发现一丝淡淡的哀愁。 达尼从奶奶和安妮特那里获得了所有的母爱。 唯一能够使他想到妈妈，是奶奶读到圣经中关于天堂的时候。 那时，他会盯着墙上妈妈的照片，想着等自己到了天堂，就能够看到妈妈在期待着自己，带着笑容欢迎自己了。

圣诞节这天也是他的生日，今年他6岁了。 他对自己的6岁生日期待了很久，盼望自己在这天早晨醒来后，就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孩子。 但当他暖和地躺在床上，看着紧紧关住的百叶窗时，有点儿失望地发现，和前一天相比，自己并没有变得更加强壮或者个子更高。 接着他想到今天要到教会去看圣诞树，奶奶还为他的生日做了个特别的蛋糕，就把失望的感觉抛在脑后了。

当然，按照达尼的说法，圣诞节也是克劳斯的生日。 其实克劳斯的生日并不是这一天，它钻到达尼拖鞋里的时候，至少已经有两周大了。 但是达尼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 对他来说，克劳斯的生命从圣诞节的清晨开始汁算的。 它从驯鹿拉的雪橇上下来，它是一团雪白的圣诞魔幻球，在群星照耀和皑皑白雪中出生。 为此，安妮特从村子里的商店里买了些红丝带。 在整个圣诞季节中，克劳斯的脖子上都戴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虽然它看起来英姿飒爽，但是它很不舒服，如果有谁想靠近它，它就会给谁一爪子。

最重要的是，这一天是主耶稣的生日。 虽然达尼并没有把耶稣常常挂在嘴上，但是他心里常常想着他。 他知道自己能够和上帝之子同一天过生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我送什么给主耶稣作生日礼物呢？” 他把胳膊肘放在奶奶的膝盖上，仰头望着她的脸问道。

“你可以把自己献给他。” 奶奶回答着，停下了手巾的编织活儿，“你可以请他把你变得非常友爱，去做他让你做的事情。 这样做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能够讨他喜欢。”

整个圣诞节达尼都让自己满有爱心，听家里人的话，好让和自己同一天生日的上帝的儿子喜悦。 他爱每一个人。 他整理了奶奶的针线箱，帮助安妮特把盘子擦干。 下午的时候，他走到牲口棚去看望牛儿们，对它们说：“圣诞快乐。” 这一天结束的时候，他跪下来轻轻地祷告说：“主耶稣，我希望我使你过了一个快乐的生日。”

当夜晚降临，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去教堂的时候，达尼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爆炸了。

雪橇上，达尼挤在爸爸和安妮特之间，感觉自己的鼻子都要冻掉了。 月亮差不多是满月。 白色的山脉银装素裹，森林中树木的树枝都被大雪压得弯了下来。 他们的雪橇飞驰而过的时候，树枝被震得颤巍巍的，雪末子落下来撒在达尼的小帽兜上。 雪橇沿着雪橇印子向下滑行的声音连续不断，就像是一首振奋人心的音乐。 安妮特的手臂揽在达尼腰上，在这样一个奇妙的银色夜晚，让他觉得又暖和又安全。

走出树林，越过有些坑洼而颠簸的小桥，雪橇在寒冷中快速地向下冲过最后一片田地。 他们看到了小教堂那被上百支蜡烛点亮的门窗，也听到了村民们在教堂门廊彼此问候的声音。

爸爸抱着达尼穿过走廊，把他放在前排，和其他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待在一起。 30个小朋友戴着羊毛帽子，脸蛋红红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看着圣诞树。 3天前，村民们千挑万选，才选定了这棵树，把它从达尼家附近大雪覆盖的树林中砍下来。 现在它已经装扮一新，亮闪闪的。 树上张灯结彩，挂着橘子、巧克力和亮晶晶的姜饼熊。

达尼很高兴自己坐在前排，一个原因是他能够看到圣诞树，另一个原因是能够看到“他的”那张画——一幅好撤玛利亚人的画像。 这画是一个很有名的瑞士画家画的，用木框镶着，就挂在讲坛的后面。 达尼很喜欢好撒玛利亚人脸上的神情，他也喜欢那头小毛驴。 而他最喜欢的是，在他们旁边小跑着的那只大阿尔卑斯山獒。 画上的这只狗和市场中拉牛奶车的鲁道夫一模一样。 鲁道夫是送奶员的狗，但是村子里每个小孩都觉得鲁道夫属于自己，常常伸开胖胖的小胳膊抱着它的脖子。 鲁道夫对每个孩子都很耐心，好像把他们看作是一群淘气的小狗娃儿。 这也是村子里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都喜欢来教会看好撒玛利亚人画像的原因。

大一点的学生们先唱了一首圣诞歌曲。 这是一首甜美和忧伤的歌曲，是玛利亚唱给自己的孩子。

睡吧，睡吧，睡在我的膝上，

哦，小耶稣，你睡吧！

安妮特也在演唱的队伍中。 她的思绪回到了第一次把达尼抱在手中的那个圣诞夜，同想那时她和爸爸是怎样迎接他和望着他的。 然而，耶稣降生时没有一个人欢迎他，因为客店里没有地方了，他们让他“无枕也无床，睡在干草上”。

圣诞歌曲唱完了。 学生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幼儿园的孩子们走到前面去。 达尼被甩在了后面，因为拐杖的速度可没有穿着羊毛长袜和靴子的结实小腿儿快。 但是他们站在那里等着他，等他站好位置冲着大家咧嘴笑时，观众席里的每个人都微笑了起来。

圣诞夜，美好的夜晚，

星星挂在高天上，你们在引导谁。

达尼的眼睛盯着圣诞树顶端那发亮的星星，看到它的光芒照在下面的姜饼熊上。 他忘记了自己是在演唱，他在想着哪一个姜饼熊会属于自己。 有一个姜饼熊看起来好像在冲着圣诞星咧嘴笑着。 烤饼干的人不小心把它的口鼻做歪了一点。 达尼想，就要那一个姜饼熊吧，然后抬头对它报以笑容。

小宝宝们眼睛都盯着圣诞树，倒退着鱼贯回到自己座位上。 老牧师站上了讲坛。 他在村子里做牧师有45年了，每个人都爱戴他。 他的肩膀有些佝偻着，皮肤晒成古铜色，因为他现在还是每天风雨无阻地爬很多山路，去看望分散在各处的“羊群”，也就是他所牧养的人们。 他留着长长的白胡子，于是，满脑子都是圣诞树的达尼把老牧师想成了圣诞老人，心里想他为什么穿着黑色的衣服，而不是红色的。

牧师看着坐在下面自己所爱的人们。 他已经很老了，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的圣诞布道了。 他心里祷告，希望自己的话不会被人遗忘。

安妮特仿佛在做梦似的，一边听着自己已经非常熟悉的故事，一边想着其他事情。 这时，老牧师突然重复了一句话。 自从安妮特在那个圣诞夜，把自己想象成耶稣的妈妈，面对着一扇扇紧闭的门以来，这句话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那里没有他的地方……没有他的地方……”

老牧师以老人惯有的不疾不徐的速度，把这句话重复了3遍。 安妮特每听一次这句话，心里的悲伤便加深一次。 如果是她，她会快快打开自己的门！

“然而，”老牧师接着说，“今晚耶稣仍然站在紧闭的门外。 有的人心中仍然没有他的地方。 他这样说：‘看哪，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声音就开门的，我要进到他那里去。 ’

“在这个圣诞节，你打算如何对待耶稣？ 你愿意打开门，还是要他继续站在门外？ 你的嘴里是不是会说出一句让人伤心的话：‘这里没有他的地方’？”

我希望邀请他进来，安妮特想，我真希望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牧师讲到邀请耶稣进入我们心中。 不知道我能不能邀请他进入到我的心中。

安妮特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她抬头向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和她有同样的看法。 突然，她看到吕西安和他的妈妈以及姐姐坐在教堂的另一边。

安妮特一看到他，就知道自己不能邀请救主来自己心中，因为她的心里充满了对吕西安的仇恨。 耶稣肯定不愿意进入一个充满愤怒和不饶恕的心灵中。 除非她肯饶恕，让心变得友善，否则只能让主耶稣站在心门外边。

安妮特不愿意饶恕。 现在还不是时候。

况且，是她把吕西安雕刻的马摔碎了。 她知道吕西安以为那是猫儿干的，她听吕西安的妈妈对玛丽亚这么说。 安妮特就让他以为是猫儿干的。 她欺骗了他，让他失去了赢得竞赛的机会。 如果主耶稣进入到她的心里，一定会跟她谈谈这件事儿，可她不想听。

布道结束了，但是安妮特一直忙着想自己的心事，几乎没怎么听进去。 她甚至都忘记轮到达尼上去领姜饼熊了。 达尼不得不过来提醒她。

教堂里到处都是压低嗓门的说话声音，小孩子们蜂拥在圣诞树的下面。 伐木工皮莱特先生正在分发姜饼熊。 达尼使劲儿拽了一下他的袖口，用手指着最上面那只正在朝圣诞星微笑的姜饼熊。

“我想要那一个。” 他低声说道，“请你帮我拿，上面的那个。 我特别想要那一个！”

皮莱特先生很同情达尼，而且这是圣诞节，于是他把梯子拿来，让孩子们挪开，又把下面的灯挪了挪位置。 接着，他爬上梯子，拿到了达尼想要的那只姜饼熊。 达尼在星光和皑皑白雪中往家走的时候，把自己选中的姜饼熊紧紧地抱在胸口。 他每次低头看到姜饼熊弯弯的嘴角，就会咯咯地笑起来，好像他和姜饼熊之间有着什么好笑的圣诞节秘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