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伟大的冒险
吕西安一进自己的房间,就赶快忙碌了起来。
现在一分钟也不能耽误。
他从衣柜中拿出衣服,戴上头套把耳朵遮住,接着在腿上缠上绑腿,穿上自己最结实的靴子。
然后他给妈妈写了张条儿,告诉她自己到早晨才会回来。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来到厨房,把一些面包、奶酪和一盒火柴装进口袋中。
然后,他悄悄把后门的门栓拉开,偷偷溜进了谷仓。
防风灯挂在谷仓的墙上。
吕西安把灯点亮了,灯光让他感到些许安慰。
他一开始想要带上他的雪板,但觉得天色太暗,还是算了。
他打开了谷仓另一侧的门,跨人了风雪肆虐的牧场,差点被狂风吹倒在地。
他成功地离开了家。
伟大的冒险现在开始了。
牧场这里的风都这么猛烈了,不知道隘口那里的风会有多么猛烈呢。
吕西安心想,他说不定会被吹倒,埋在雪堆中!
反正,隘口的情况等他到了那里之后才能知道。
现在他必须好好想想怎么到老人那里去。
进入树林后,吕西安觉得轻松了一些。
虽然这里的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树叶也哗哗作响,发出怪异的噪音,但是吹到他身上的风没那么大了。
林中小路上的积雪也没有牧场中那么深,他不需要费力地拔出陷在雪中的双腿,走得快了一些。
他在飒飒作响的树林中不断向上,终于看见老人窗户中透出来的宁静的橘黄色灯光。
旅程的第一阶段已经胜利在望了。
他走出了树林,又进入空旷之地,把身体使劲前倾,顶着风走到老人的门口,敲了门。
“是谁呀?”
老人在里面谨慎地问。
“是我——吕西安。”
屋门立刻敞开了。
老人把他拉进了家。
“吕西安,我的孩子,”他惊讶地看着他,大声说,“这样的天气你还来这里?
出什么事儿了?”
吕西安顶着狂风走了那么久,现在跌坐在长上,大口喘着气。
他不愿意向老人开口要钱,但是现在什么也不能阻挡他的决心。
吕西安抬起头望着老人,带着焦急的神色开口说道:“你以前说过,你有很多钱,想要用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我找到了一个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如果你愿意把你的钱给我,达尼的腿就能好起来。”
“怎么才能做到呢?”
老人问道,专注地看着这个男孩儿。
“我姐姐工作的旅店里住着一个医生,”吕西安解释说,“他能够治好不能走路的人,把他们的骨头接起来。
现在我想请他来看看达尼的腿,但是我姐姐说他的收费很高。”
“你现在就去吗?”
老人重复道,“在这样的天气?
孩子,你肯定疯了!
这种天气里,你根本过不了隘口。”
“我觉得我能!”
吕西安坚定地说,“暴风雪刚开始不久,假如我快一点的话,积雪下得还不太深。
但是如果没有钱的话,我去了也没用!”
老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似乎内心中正在挣扎。
“如果那个医生的确很可靠,我会把钱给你。”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忧心忡忡地说,“但是我不想把这些钱浪费掉,全部打了水漂儿。
我怎么才能够知道他是个诚实可靠的人?
吕西安,他叫什么名字?”
“那位先生的名字叫吉瓦特。
我姐姐说他很有名。”
“吉瓦特先生!”
老人用奇怪的语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吕西安觉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是老人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转身从他亲手雕刻的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床后边墙上的一个壁柜。
他从壁柜里拿出一只破袜子,里面塞的全是钞票。
“全拿走吧,”他说,“把钱全部交给吉瓦特先生。
告诉他,如果他能治好那个男孩儿,这些钱全部都是他的。
吕西安,你还要跟他说……告诉他这是还债的钱。”
老人的声音有点颤抖,吕西安有点惊讶地瞥了他一眼。
但是吕西安太高兴了,也没有多想。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他把整卷钱塞到衬衫里,用外衣盖住并系好扣子,往门口走去。
“非常感谢你。
真的太感谢了。”
他匆忙地说,“等我回来以后,我会把事情的经过全告诉你。”
老人来到门口,高高举起灯,给他照亮道路,目送他离开。
吕西安刚走了几步,风中就传来了老人的声音:“吕西安——”
吕西安跑了回来:“什么事儿,先生?”
“你不会忘记我要你捎的信儿吧?”
“不会。”
吕西安认真地回答,“我要说,这是还债的钱。
我不会忘记的。
先生,再见!”
他再次跑进暗夜中。
但老人又一次把他叫住了。
“吕西安!”
男孩儿跑了回来,因为来回的耽搁感到有点不耐烦。
“什么事儿,先生?”
“别告诉他钱是我给的,好吗?
别告诉他我的名字,好吗?”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吕西安提醒他说。
“那就别告诉他我住在哪里,吕西安!
答应我!”
“好的,先生,我不会告诉他你住在哪里。”
吕西安回答说,他非常不耐烦,也没有多想。
“我答应你。
我只告诉他这是还债的钱。
再见,先生。”
他在厚厚的积雪中加快脚步,害怕老人再次把他叫住。
走到树林边的时候,他回头冲着那盏灯挥了挥手。
老人的门仍然大开着。
透过飞旋的雪花,他还是能够隐隐看到灯光下老人黑色的身影。
现在,他必须飞速行动。
大雪仍然在下。
隘口即使现在还没有被封住,很快也就会无法通行了。
他想,如果他步行去,到达那里的时候隘口肯定已经被封住了。
他得回牛圈里拿雪橇。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牧场,每踏一步都深深地陷在雪里。
万幸的是,牛圈的门没有被锁起来。
吕西安小心翼翼地跨人牛圈门。
他刚刚拿起雪橇,就听到牛圈的门闩正在被移动的声音。
他刚把防风灯吹灭,牛圈另一侧的门就被“哗”地一下敞开了。
妈妈和玛丽亚走进来,手中拿着一盏摇曳的灯。
吕西安赶紧把雪橇支在墙上,脸趴在肮脏的地上,躲在最大的一头奶牛身后。
“他不在这里。”
妈妈用手中的灯把牛圈照了一圈,焦急地说。
她的声音因为焦虑变得非常尖锐。
“玛丽亚,你说得很对,他一定是去见那个医生了。
他现在可能正在山路上一步步费劲地往前走呢。
这个傻孩子,连雪橇都没有带。
不知道能不能请伯尼尔先生把他追回来,他步行应该还走不远。”
“我想我们最好这么做。”
玛丽亚同意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也非常焦急不安。
“伯尼尔先生用雪橇很快就能追上他,在他还没有走到危险地方的时候,把他带回来。
我们现在就去找伯尼尔先生吧。”
她们匆忙离开了。
吕西安用手扶着奶牛的腰跳了起来。
他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她们需要两三分钟穿上滑雪衫和靴子。
在这种天气下,她们要15分钟才能到伯尼尔家的木屋,再用5分钟把事情讲清楚。
接着伯尼尔先生再拿上灯,穿上靴子,拿上雪橇……吕西安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吕西安只是一个体重很轻的小孩儿,伯尼尔先生是个技术娴熟的大块头男人,滑起雪橇来要比吕西安快多了。
吕西安加上十二分的小心,把刚才吹灭的防风灯再次点亮,把雪板系紧,从牛圈中溜出去。
暴风雪打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小心地逆着风往前滑行,把灯伸到前面,头压得低低的。
他滑过了牧场的草地,来到森林中的小路上。
这时他能够看清前面的道路了。
当他走到村边的低地时,这里的风没有那么猛烈了,他能够看清楚前方,走得就更快了。
吕西安穿过悄无声息的村子,担心地往四周看着,害怕有人看到他,会纠缠住他问个不休。
但在这样大风大雪的夜晚中,每个人都待在家里面。
村庄坐落的峡谷空地上,几乎没有什么风,给了跟狂风搏斗很久的吕西安短暂的安宁。
路旁木屋中的灯光也给他更多勇气。
村子广场的喷泉已经上冻了。
吕西安穿过寂静的广场,沿着山坡向下滑行,经过了村里的牛奶场、车站和横跨河流的小桥。
在这里,他停下来休息了几分钟,喘口气,因为他已经到达了峡谷的谷底。
接下来,他必须再爬上前面大山的斜坡,再下去之后就是两山之问的隘口了。
他担心地回头看了看,希望伯尼尔先生还没有追上来。
但是看到身后空无一人,他忽然义觉得非常孤单,有些渴望自己现在是在温暖木屋中的橘黄色灯光里。
那一刻,他甚至希望伯尼尔先生能够追赶上自己,但是他很快赶走了这些想法,开始向上攀爬。
峡谷中山路上的雪还不算太厚。
吕西安把雪板扛在肩膀上,不太费力地往前走着。
山上树林中还在传来狂风的怒吼声,但是雪似乎已经停止了。
吕西安径直进入树林中,继续向上爬山。
这里可不是他所熟悉的山上的树林,这里很黑暗,到处是奇形怪状的树木。
吕西安又累又怕,有些搞不清自己是不是还走在大路上。
如果他已经偏离了大路,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摔在某处悬崖的脚下。
四周除了烈风的咆哮声,还能够听到激流的怒吼声。
吕西安觉得自己的雪板越来越沉重了。
吕西安在树林中走了3个小时。
他头脑中的恐慌和惧怕越来越多。
雪崩、危险的雪堆和断裂的树干……过去听过的危险的山难故事全部涌上了心头。
他想到,有的阿尔卑斯山獒接受过训练,能够拯救失踪的旅游者。
不过,附近没有狗,如果他真迷路了,可没人能来救他。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原路返回。
吕西安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想着这个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想法。
他只要把雪板穿上,沿着树林中蜿蜒的道路小心地下山回家就好了!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他可以这样告诉大家,“但是我没能到达隘口。”
他努力到这种程度,在伯尼尔一家眼里,一定已称得上是英雄行为了。
可怕的狂风还在咆哮着,大树发出呜咽声,树枝也被刮得东倒西歪。
吕西安现在几乎到了森林的最高处。
在隘口那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大风很可能会把他卷起来,像一片雪花似的甩到大石头上。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害怕得牙齿打颤,哽咽着哭出声来。
“我好害怕。”
他抽泣着自言自语,“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我知道,我一定会死在隘口那里的。
要是伯尼尔先生现在能赶来就好了。”
就在他弯腰穿上雪板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和安妮特、奶奶一起围坐在火炉边时那温暖安全的一刻。
那时,奶奶讲到了惧怕和恐惧。
“‘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我们要是真正相信主用完全的爱爱着我们,就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们觉得惧怕。
既然他以完全的爱爱着我们,也不会让任何事情伤害我们。”
吕西安想到这里,已经放在雪板扣带上的手也停住了。
这么说他并不孤单。
安妮特的奶奶说过,耶稣正用完全的爱爱着他。
既然他的爱是完全的,就不会把任何一个孩子留在黑暗和危险中。
就好像有一个比夜晚、烈风、恐惧和黑暗更加强大的人,忽然间来到吕西安身边,拉起他的手,向上指去。
“耶稣,请你驱散我的恐惧好吗?”
他扛起雪橇,继续往前走去。
“‘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
他反复低声对自己讲着这句话。
事实的确如此,他不再觉得那么惧怕了,因为他已经不再感到孤单。
他到了森林的顶端,走到了一处开阔之地。
现在他头脑中除了如何继续向前,别无其他念头。
烈风夹杂着寒气逼向他,他磕磕绊绊地陷入没过膝盖的雪堆中。
刚刚成形的雪堆非常松软,他费尽力气才挣扎出来,再次退回到树林中,把雪板穿上绑好。
接着,他把身子弓得比平时低了很多,挣扎着向前滑雪前进。
寒风仿佛小刀一样刮在脸上,让他难以忍受。
幸好雪已经停了,天空已经不再是泼墨般的黑漆一片了。
苍白的月亮不时从匆匆移动的云絮中露出来。
此刻,吕西安如果抬头往两边看的话,就能够看到两边拔地而起的怪石。
沿着这条路直走,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够到达隘门了。
吕西安觉得自己这样走了很长时间。
又一阵强风吹来,吕西安被吹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摔倒在雪地中。
“我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吕西安大口大门地喘着气,心里对自己说。
他已经筋疲力尽,也不想再站起来了。
接着,他又一次想到了完全的爱,他感到救主正紧紧地陪伴在他身边。
这次,他没有祈祷,而是高高地举起双于,仿佛等人把他拉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身体有了些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发现,面前是一片平缓向下延伸的山坡。
他已经越过了隘口。
现在,他心里非常感谢刚才那阵强风。
他的腿已经又疲劳又麻木,根本控制不了雪板。
要不是隘口的那阵劲风顶着他,他刚才滑行的速度就会太快,非常容易出危险。
现在他顶着这股风慢慢地向前。
他蹲着滑行了一段路,直到他的腿疼得不能打弯,他就坐在雪板上,像坐平板雪橇那样向前滑行。
吕西安冷得已经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了。
他坐在雪橇上,毫不费力地往下滑着。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会睡着。
一种昏昏沉沉的麻木感渐渐弥漫他的全身。
突然,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颠簸,发现自己不再顶着风往前走,而是撞入了雪堆中。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往四周看了看。
他又到了。
一片森林中,这就是为什么他觉得风止住了。
他记不得过去几分钟发生的事情,他知道,也可能他已经这样过了几个小时。
但是,很显然,上帝完全的爱一直引导他,因为平滑的林间小路就在他的脚下,蜿蜒曲折地通向树林中。
他并没有走错路。
吕西安站起身来。
天色很黑,手中的防风灯只能照亮前面一小段的道路。
前面道路弯弯曲曲,他必须小心看着路走,否则他很可能会掉下山崖或者撞在树干上。
但是在树林里,他至少能躲开那仿佛把他掏空、令他浑身麻木的劲风了。
现在,他又觉得四肢是属于自己的了:它们生疼生疼的!
向下,向下,再向下。
树林中现在相当宁静,因为他到了一处深深的峡谷中。
他有时候站着滑行,有时坐着滑行。
将近凌晨的时候,浓云一点点消散,月亮的光芒从树冠中照射下来。
最后,当他滑行到一片开阔之地的时候,他看到宁静的银白色大地上,黑暗的城市就在下面了。
再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就要到城里最大旅馆的大门口了。
他会用力敲门……既然耶稣真的以完全的爱爱着我,他就不会让我白白地走这么长一段路。
吕西安累得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向下冲去,穿越了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