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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文化与信仰(7)

基督信仰的起源 by 池凤桐

希腊文化与信仰(7)

[作者:池凤桐转贴自:《基督信仰探源》点击数:1425更新时间:2005-2-23文章录入:admin

当希腊文化席卷世界的时期,东方的古老文化,在希腊文化的炬光照耀下,似乎销声匿迹,达数世纪之久,在这个时期,东方文化退隐山林,韬光养晦。三百年后,向西方反攻,东方的宗教思想终于变成了西方文化的心态。今日世界的大同文化,领导人生思想的各大宗教,仍然是东方宗教的结晶。在泛希腊文化时代的文化大会合,前三百年是东方的西方化,后三百年是西方的东方化。东西化合之后,就是中古世纪的开始。中世纪的文化实是泛希腊文化的延续。这个所谓「泛希腊文化」实是包含过去许多文化的遗产,融化汇合,经过了六百年,才达到成熟阶段。在公元后313年,罗马帝国终于正式承认一个东方传来的信仰,以犹太信仰为背景,自称为基督信仰者,给予合法的地位。从此这个由东方而来的基督信仰就成了西方文化的心态(Mentality)。这个时期,有许多新的民族由北方南移,进入罗马帝国,即是所谓「蛮族入侵」。公元后五世纪,在西方的罗马帝国瓦解。当权的「野蛮」民族欣然接承了泛希腊文化的衣钵,历史上通称为中古世纪(Middle

Ages),也就是今日欧洲诸国的开端,一般通称的西方文化。

当希腊文化伸展到东方时,文化中心是各地新建的希腊城市,全帝国的文化中心是位于埃及的亚历山大市。这个城市是当时世界的学术灯塔,群英苍萃,博学鸿儒,集东西士林之大成,照耀世界文化数百年之久,直至中世纪始为欧洲城市所取代。不论是为了争名或是为了夺利,都可到帝国的京都、凡想发表意见者,必到这里来发表;凡想了解学习时代思想,学术成就,也必到这里来寻求。不论是发表,还是学习,工具都是希腊的语言、希腊的思考方法、希腊的论理、希腊的哲学。希腊供给的文化工具是很自由宽大的,负有任何文化背景的学者,都可运用自如,毫无思想上的桎酷。表面上大一统的泛希腊文化,在实质上是多元文化,各个东方文化中的学者,如犹太人(以圣保禄为例)必得用希腊文字和希腊论理思考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但他的思想内容,则未必是希腊精神,而是犹太人的传统。同时希腊的语文思想,在外国的运用中也不免张冠李戴。居住在亚历山大的犹太人,运用希腊语文和思考方法当然不会和雅典人一样。同样的情形,许多非希腊人的思考习惯和文化背景,自然会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希腊文化中,所以在历史上称为泛希腊文化(Hellenisticculture),而不称为希腊文化(Hellenic,Greek

culture)以示其本质上的区别。这个区别不限于希腊文化的扩大广传,而是在本质上有了变化。至于甚么人贡献了多少变化,则就难以阐明了。在历史上,直至今日,关于某人的学说究竟有多少成分是希腊的,多少成分是东方的,常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无疑地,在泛希腊文化六百年之久的过程中,学者都有两类文化的元素。就以希腊人路加(Luke)写的「宗徒大事录」(又译为使徒行传)来说罢,其内容和笔法究竟有多少成分是希腊式?多少是犹太式?再以犹太哲学家菲洛(Philo)的作品来说,究竟有冬少成分是犹太文化?多少成分是希腊文化?这些问题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6)各地神祗礼仪的通化

在泛希腊文化时代,东方的贡献是宗教思想的汇合。文化「汇合」(Syncretism)这个辞汇的原义,本是泛指不同文化现象的汇合,但在历史上,则专指宗教思想的合流,更好说是「万神大会合」,因为汇合主点,不只是宗教的教义和礼仪,而最主要的是承认各国不同文化、不同名称的诸神在基本上是一个。这个诸神大会合,或更好说,「诸神一体」、「万神为一」的办法是文化史上最普遍通行的一次。泛希腊文化之前从未有如此大规模的通行过,此后也未曾发生过,真可谓「空前绝后」。绝后者是时至今日,尚未有过一次如此大规模地承认并接受世界各教各神只是一个。犹太人绝不会承认那稣,天主教也绝不会承认印度教的三位一体而顶礼膜拜克里斯纳(Krisna)。中国的三教九流乃一家,指的是宗教理想的基本相同,而不是指的万神皆一。没人主张老子就是释迦的,更无人说孔子就是老子。但在泛希腊文化时代,竟公认万神皆一,这个办法之所以行得通的原因,是希腊宗教和东方宗教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宗教上的大小诸神都不是历史性的,而是大自然的人格化。换句话说,希腊的天神地祇都是古代初民的神话。把自然的力量化为人格神性的天神地祇,可以用任何名称来表示。神既不是历史的人物,自然和时地无关。任何时代与地区,大自然都同样的有生死盛衰、花开花谢,春去秋来。用什么名称来表现都与事实无关,所以神代表同类现象的便可同名,这是当时最盛行的办法。此后不能再有同样的大会合,是因为基督信仰是历史性的。耶稣是生于某年某地者,不可能与佛教的释迦、道教的老子,相同而合为一者,各文化神祇的大沥合,在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作用。但在深刻的观察下,就会发现,后代的西方文化心态,是继承这个大会合而产生的。

在泛希腊文化时代,希腊的贡献纯属思考教育。人生社会,非宗教性者,同时东方文化在希腊文化控制下,则是韬光养晦地垫伏着。垫伏绝不是灭亡,一待时机成熟,将会大放光明,照耀整个人类文化。但是泛希腊文化的第一个时期,自亚历山大帝至罗马帝国的一段三百年间,东方各民族似乎是销声匿迹,然而就在这个垫伏时期,东方文化得了新的营养,那就是希腊的思考方法。利用希腊的哲学、语言、思考方法,整理了传统的神话和地方性的迷信礼仪。把具体的礼仪,用抽象的解释,造成了普遍通用的道理原则。例如希腊人的观念称为「道」(Logos)者,对神学起了极大的作用。希腊的「道」和中国传统的「道」很相近似,是一个广泛而抽象的概念,能适用于任何哲学系统,又和朱明理学中的「理」、「性」遥相契合。任何事物都有其理其性。希腊的「道」字可通用于中国理学家通用的理、性、天理、心性、命……等等,这个原则的发明供给西方思想系统一个有力的工具。东方固有的、传统的思想表现方法是寓事象形的,或者表达于圣剧礼仪之中。现在这些思想都可用一个抽象的概念,系统化的表达出来。

希腊的思考方法把东方的思想由寓意中解放出来。在外形上虽然神话依然存在,礼仪仍然是有声有色地日日重演,但骨子里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神话礼仪所表示的形象,酝酿成有系统的理论,分别造成星相学、二元论、一神论等等。这样就把善神恶神的大闹天宫,牛郎织女的一线姻缘都系统化地纳入二元论。万神千祇,牛鬼蛇神都解为超形一神的多种示形。许多神子神女,都解为神的借用人伦。这样东方的种种宗教礼仪,有时光怪离奇,有时迹近**,有时又甚为血腥野蛮,而今都得升为引人景仰的形而上的哲学。说是「形而上」的哲学,实是名正言顺,因为希腊人还有另一个手法,能把有形的东西,解为超形的理论,这个方怯称为注释(或诠解、演义、释义Exegesis)。文字在希腊,一如在中国,是庄严神圣的。先圣遗言被认为有至理大道,源出自天,包含一切真理,无时间空间的限制,永远适时。大道从古及今,照耀万世,因其为上天之启示,非一家一人之私言。希腊人也如中国人一样相信文以载道,先贤言论都含有大道至理,有待先知先觉来注解其义,如荷马(Homer)之诗被认为含有古今大道,唯下愚不得其门而入,须待睿智贤明之士来加以注释,才能探得真义。如荷马谈宙斯大神的言行,虽表面违悖伦理道德,但其中的奥义则泛指智能。雅典女神(Athene)不当视表面的美人秀女,情深锺爱,当解为美善之寓义。古代的神话当视为教育方法,因人类初起犹如新生婴儿,知识未开,故先贤言论,以故事神话,借喻教诲。当人类知识渐开,则需利用哲学理论,来启蒙振聩。

荷马独得天启,他的史诗,寓有万古真理,包括万事万象,无一不备。为找到今天所发生的问题的解答,便发明了另一种解经的方法,称为「寓义」(

Allegory,allegorical)。利用寓义法就可把四不像的东西牵强附会,硬是根据自己的意见找出意义来。清末的中国士儒,由于受到外国军事科学的冲击,一方面感到自己国家的落后,另方面又不甘心接受落后的耻辱,一味坚持「天朝」睿智之士满天下。肯定西方科学无一不在四书五经之内,唯因我国重视人生大道,摒绝奇技淫巧,所以一时似乎不如外人,然而我们的精神文明却远远超出这些半野蛮、重科技的国家。他们的技巧都是从我们的古书上偷去的。根据这种见解,拿四书五经来找科学根据的大有人在,希腊人也正是这样。但在泛希腊文化时代,这种解古的方法倒给东方文化一个重要的工具,直至今日仍在西方流行着。在垫伏时期的东方文化,利用希腊的思想工具,整理固有的传统,潜移默化,自然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换取希腊文化的优点。适应泛希腊文化的大同思想,结果是一切地方性的特点,几乎全部失掉。纯粹地方性的风俗习惯,宗教礼仪,甚至连大小神祇都染上了希腊的彩色。东方的思想家,加入了希腊思考外形,后代人竟以为是希腊思想,实质上本是东方固有文化挂上了希腊招牌,便失去了东方的主权。例如东方的星相魔术利用门廊学派的天文系统(Stoic

cosmology)。天人相关的学说和宇宙律,提高了自己的地位,更受知识界的尊重。后人往往误以星相说为希腊哲学。又如东方的光明之神与黑暗之魔鬼斗争,有声有色的礼仪都穿上了柏拉图二元论学说的外衣,后人不清察外衣下边的实物,误以善恶相争的说法为希腊哲学。

在东方希腊化的过程中,最深刻久远且不幸的结果是东方文化之**。这个**倒不是地方性与大同世界观的**,也不是学说思想的**,而是文化的上层和下层的**。上层文化引用了希腊哲学而武装起来,结果反成了世界性的文化心态;而下层的风俗习惯和宗教礼仪,与希腊文化水火不容,无法化合适应,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存于社会。于是不得已而走入地下,称为神秘隐术(Occult),或称为隐藏的魔术。这类魔术在今天的西方文化中依然健在,各式各样的黑社会,崇拜魔鬼妖术,都是暗中举行。中世纪的所谓「黑弥撒」(Black

Mass),文艺复兴以后盛行的妖术,都是暗中活动于地下,因不见许于社会,教法、国法均严加禁止。十六、十七世纪,欧洲和美洲都曾先后发生严厉的捉妖杀妖(Witch)事件。时至今日,美国各大城中尚有拜鬼、行魔术的各式所谓礼拜(Cult)。几年前曾发生七百人一同自杀的凶案,都属于这个地下传统。邪魔鬼道来源至古,初民自觉世上有人之所不能解的神力,同时也憧憬某种方术或动植物含有魔力,能招魔驱鬼。但因未能纳入正规宗教,且遭禁止,因而走入地下。

今日时髦的人(不一定是学者),崇拜理智科学,对于天主教的一些古礼,如驱魔、洒圣水、传圣油、抹唾液于婴儿、插腊烛于圣水中、用双叉腊烛祝福喉咙……等等类似的礼仪,为人讥笑,天主教内的革新人士也自以为奇耻大辱,尤其读哲学神学的青年和青年神父,对于这些礼仪,往往觉得为难,自感羞愧,更有「新时代」的「神学」家或自诩为神学或宗教学者,极力主张整理清除历史上的渣滓,去掉这些可耻的「魔术」,把宗教放于纯净的神学上,捉住天主教的中心思想,只实行一个「爱」字,别的都得像清除垃圾一样,从礼仪的敬礼中全部扫出去。这种态度固然有部分真理值得敬佩,但美中不足者是这些人好象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从历史上深入研究一番,恐柏会发生犹豫,而不敢一笔勾消一切过去的「渣滓」。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在「渣滓」之中可能发现真金美玉。

人类自有文化以来,就有妖术。没有一个文化没有什么邪门鬼道,只是近二千年来未被纳入文化正统,未取得可尊敬的地位。天主教采纳许多近乎「魔术」的礼仪,但仍摒弃大部邪门鬼道。中世纪以来就有异端裁判所的严厉取缔许多类似魔术的民间风习。但这些风习难于根绝,因为魔术是人类心理的必然产物,无法以法令根除的。唯一的方法是采纳这类习俗,尽量并入受人尊敬的礼仪风习之中。泛希腊文化时代的文化合一运动,未能收入这些魔术,穿上希腊哲学的外衣。妖魔鬼道一直在黑暗中生存着,形成历史上最长久的反动文化(Counter一culture)。直至今日,仍是方兴未艾。

(7)泛希腊哲学

前面曾讨论过,柏拉图、亚理斯多德、毕达哥拉斯(Pyth-

agoras)等哲学家为泛希腊文化思想的圭皋,然而这个文化的具体的精神皈依和表现却是东方的宗教。受希腊哲学洗礼之前的东方宗教,是无系统的礼仪神话,至今则为有系统教义的宗教。同时希腊的哲学也找到了新的内容,即是宗教。以前的希腊哲学以宇宙或形而上的问题为研究对象,而今又加入了东方的宗教问题,哲学遂成了宗教哲学。介乎宗教哲学和人生哲学之间的就是泛希腊哲学的特点。主要学派为门廊学派(Stoicism),中国通常音译为斯多噶学派,又译为禁欲学派或坚忍恬淡主义。实则门廊的真意是[回廊]。希腊城市都有城门与半圆型的迥廊,好像中国庭园的明柱敞廊。人可在内散步聊天儿,行路疲乏的人可稍坐休息。某些哲人就在这类蛔廊中宣讲他们的人生哲学,无以名之,就称为门廊哲学(Stoicism,stoa门)。

为何在门廊中会产生一种哲学呢?原来出名的哲学家都有学院、教室、讲堂,可供他们讲论他们的学说,唯独这个学派在初创时投有讲堂教室,也没有学院建筑,只好借用城门回廊,逢人开讲,因此得了「门廊学派」(Stoic

school)的称呼。这个学派,在泛希腊文化时代为哲学之主流,亚理斯多德学派此时已声势日下;柏拉图的学说也只能附炎于门廊学派,苟延残喘达一个半世纪之久,他的主要使命在攻击门廊学派,尽一点反作用而已。但这并非表示柏拉图哲学毫无其它作用,柏拉图学说的影响尚待未来的世纪。在泛希腊文化时代,柏氏的学说贡献是藉门廊学派而传播。门廊学派的力量寓于平民宗教和星相妖术中,同时又广泛地采取其它学派的技术和优点,据为己用。当时的宗教礼仪信仰,都藉门廊学派的哲学而系统化,把神话变成有深义的哲学,正如中世纪教会之运用亚里斯多德的哲学来解释教义一样。哲学被称为神学的仆役(ancilla),然而当仆役的哲学却借着宗教而大盛。

雅典始终为思想的中心(其它作用多为亚历山大市所夺)。门廊学派的创始人芝诺(Zeno,公元前

340-265),是小亚细亚人,即今日之塞普路斯岛。于公元三○二年来雅典,因为没有地方可供他宣讲学说,遂利用城门的走廊,开始传教。当时雅典有势力的学院有亚理斯多德的学院,亚氏学说盛于公元前四世纪初叶,柏拉图学院也盛于同期。另外伊比鸠鲁(Epicurus,公元前342-270)学派,中国译为享乐主义是不正确的,享乐观念乃后日由此学派演变出来的。原来的哲学,是主张追求幸福人生。依据科学的演证,宇宙是纯物质的,没有精神价值。人不应志愿受制于神,因为神的存在是由人的需要而捏造出来的。破除迷信,享用精神自由,求得幸福愉快乃是人生的使仑命。幸福不是物质肉欲,相反的,而是清心寡欲,并视富贵荣华如浮云敝屣,清廉纯正,无为无争,放任于大自然,以天地为室,心安神静,无私欲之累,无得失之虞。以自由清白之身,泰然自若,这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这个「真福」学派和后日基督徒的「修道之士」(Monks,Hermits),颇有相似之处,二者都主张克己寡欲,出世求福。

泛希腊文化在六个世纪之间的人生哲学,都有相似之处。门廊学派和伊比鸠鲁学派的最终目的相同,都是追求人生的真正幸福。知识之为用,不在追求宇宙自然之物理,也不在求解神之奥秘,而是在追求现实人生之幸福。这两派学说的致福方法均为清心寡欲,但也有基本不同之点。中世纪的基督徒采用门廊学派,而摒弃了伊比鸠鲁学说,因为后者主张追求幸福,被后人解为下流享乐,实属宽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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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文化与信仰(7) [作者:池凤桐转贴自:《基督信仰探源》点击数:1425更新时间:2005-2-23文章录入:admin ] 当希腊文化席卷世界的时期,东方的古老文化,在希腊文化的炬光照耀下,似乎销声匿迹,达数世纪之久,在这个时期,东方文化退隐山林,韬光养晦。三百年后,向西方反攻,东方的宗教思想终于变成了西方文化的心态。今日世界的大同文化,领导人生思想的各大宗教,仍然是东方宗教的结晶。在泛希腊文化时代的文化大会合,前三百年是东方的西方化,后三百年是西方的东方化。东西化合之后,就是中古世纪的开始。中世纪的文化实是泛希腊文化的延续。这个所谓「泛希腊文化」实是包含过去许多文化的遗产,融化汇合,经过了六百年,才达到成熟阶段。在公元后313年,罗马帝国终于正式承认一个东方传来的信仰,以犹太信仰为背景,自称为基督信仰者,给予合法的地位。从此这个由东方而来的基督信仰就成了西方文化的心态(Mentality)。这个时期,有许多新的民族由北方南移,进入罗马帝国,即是所谓「蛮族入侵」。公元后五世纪,在西方的罗马帝国瓦解。当权的「野蛮」民族欣然接承了泛希腊文化的衣钵,历史上通称为中古世
纪(Middle Ages),也就是今日欧洲诸国的开端,一般通称的西方文化。 当希腊文化伸展到东方时,文化中心是各地新建的希腊城市,全帝国的文化中心是位于埃及的亚历山大市。这个城市是当时世界的学术灯塔,群英苍萃,博学鸿儒,集东西士林之大成,照耀世界文化数百年之久,直至中世纪始为欧洲城市所取代。不论是为了争名或是为了夺利,都可到帝国的京都、凡想发表意见者,必到这里来发表;凡想了解学习时代思想,学术成就,也必到这里来寻求。不论是发表,还是学习,工具都是希腊的语言、希腊的思考方法、希腊的论理、希腊的哲学。希腊供给的文化工具是很自由宽大的,负有任何文化背景的学者,都可运用自如,毫无思想上的桎酷。表面上大一统的泛希腊文化,在实质上是多元文化,各个东方文化中的学者,如犹太人(以圣保禄为例)必得用希腊文字和希腊论理思考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但他的思想内容,则未必是希腊精神,而是犹太人的传统。同时希腊的语文思想,在外国的运用中也不免张冠李戴。居住在亚历山大的犹太人,运用希腊语文和思考方法当然不会和雅典人一样。同样的情形,许多非希腊人的思考习惯和文化背景,自然会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希腊文化中,所
以在历史上称为泛希腊文化(Hellenisticculture),而不称为希腊文化(Hellenic,Greek culture)以示其本质上的区别。这个区别不限于希腊文化的扩大广传,而是在本质上有了变化。至于甚么人贡献了多少变化,则就难以阐明了。在历史上,直至今日,关于某人的学说究竟有多少成分是希腊的,多少成分是东方的,常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无疑地,在泛希腊文化六百年之久的过程中,学者都有两类文化的元素。就以希腊人路加(Luke)写的「宗徒大事录」(又译为使徒行传)来说罢,其内容和笔法究竟有多少成分是希腊式?多少是犹太式?再以犹太哲学家菲洛(Philo)的作品来说,究竟有冬少成分是犹太文化?多少成分是希腊文化?这些问题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6)各地神祗礼仪的通化 在泛希腊文化时代,东方的贡献是宗教思想的汇合。文化「汇合」(Syncretism)这个辞汇的原义,本是泛指不同文化现象的汇合,但在历史上,则专指宗教思想的合流,更好说是「万神大会合」,因为汇合主点,不只是宗教的教义和礼仪,而最主要的是承认各国不同文化、不同名称的诸神在基本上是一个。这个诸神大会合,或更好
说,「诸神一体」、「万神为一」的办法是文化史上最普遍通行的一次。泛希腊文化之前从未有如此大规模的通行过,此后也未曾发生过,真可谓「空前绝后」。绝后者是时至今日,尚未有过一次如此大规模地承认并接受世界各教各神只是一个。犹太人绝不会承认那稣,天主教也绝不会承认印度教的三位一体而顶礼膜拜克里斯纳(Krisna)。中国的三教九流乃一家,指的是宗教理想的基本相同,而不是指的万神皆一。没人主张老子就是释迦的,更无人说孔子就是老子。但在泛希腊文化时代,竟公认万神皆一,这个办法之所以行得通的原因,是希腊宗教和东方宗教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宗教上的大小诸神都不是历史性的,而是大自然的人格化。换句话说,希腊的天神地祇都是古代初民的神话。把自然的力量化为人格神性的天神地祇,可以用任何名称来表示。神既不是历史的人物,自然和时地无关。任何时代与地区,大自然都同样的有生死盛衰、花开花谢,春去秋来。用什么名称来表现都与事实无关,所以神代表同类现象的便可同名,这是当时最盛行的办法。此后不能再有同样的大会合,是因为基督信仰是历史性的。耶稣是生于某年某地者,不可能与佛教的释迦、道教的老子,相同而合为一者,各文化神祇的大沥
合,在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作用。但在深刻的观察下,就会发现,后代的西方文化心态,是继承这个大会合而产生的。 在泛希腊文化时代,希腊的贡献纯属思考教育。人生社会,非宗教性者,同时东方文化在希腊文化控制下,则是韬光养晦地垫伏着。垫伏绝不是灭亡,一待时机成熟,将会大放光明,照耀整个人类文化。但是泛希腊文化的第一个时期,自亚历山大帝至罗马帝国的一段三百年间,东方各民族似乎是销声匿迹,然而就在这个垫伏时期,东方文化得了新的营养,那就是希腊的思考方法。利用希腊的哲学、语言、思考方法,整理了传统的神话和地方性的迷信礼仪。把具体的礼仪,用抽象的解释,造成了普遍通用的道理原则。例如希腊人的观念称为「道」(Logos)者,对神学起了极大的作用。希腊的「道」和中国传统的「道」很相近似,是一个广泛而抽象的概念,能适用于任何哲学系统,又和朱明理学中的「理」、「性」遥相契合。任何事物都有其理其性。希腊的「道」字可通用于中国理学家通用的理、性、天理、心性、命……等等,这个原则的发明供给西方思想系统一个有力的工具。东方固有的、传统的思想表现方法是寓事象形的,或者表达于圣剧礼仪之中。现在这些思想都可用一个抽
象的概念,系统化的表达出来。 希腊的思考方法把东方的思想由寓意中解放出来。在外形上虽然神话依然存在,礼仪仍然是有声有色地日日重演,但骨子里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神话礼仪所表示的形象,酝酿成有系统的理论,分别造成星相学、二元论、一神论等等。这样就把善神恶神的大闹天宫,牛郎织女的一线姻缘都系统化地纳入二元论。万神千祇,牛鬼蛇神都解为超形一神的多种示形。许多神子神女,都解为神的借用人伦。这样东方的种种宗教礼仪,有时光怪离奇,有时迹近**,有时又甚为血腥野蛮,而今都得升为引人景仰的形而上的哲学。说是「形而上」的哲学,实是名正言顺,因为希腊人还有另一个手法,能把有形的东西,解为超形的理论,这个方怯称为注释(或诠解、演义、释义Exegesis)。文字在希腊,一如在中国,是庄严神圣的。先圣遗言被认为有至理大道,源出自天,包含一切真理,无时间空间的限制,永远适时。大道从古及今,照耀万世,因其为上天之启示,非一家一人之私言。希腊人也如中国人一样相信文以载道,先贤言论都含有大道至理,有待先知先觉来注解其义,如荷马(Homer)之诗被认为含有古今大道,唯下愚不得其门而入,须待睿智贤明之士来加以注释,才能
探得真义。如荷马谈宙斯大神的言行,虽表面违悖伦理道德,但其中的奥义则泛指智能。雅典女神(Athene)不当视表面的美人秀女,情深锺爱,当解为美善之寓义。古代的神话当视为教育方法,因人类初起犹如新生婴儿,知识未开,故先贤言论,以故事神话,借喻教诲。当人类知识渐开,则需利用哲学理论,来启蒙振聩。 荷马独得天启,他的史诗,寓有万古真理,包括万事万象,无一不备。为找到今天所发生的问题的解答,便发明了另一种解经的方法,称为「寓义」( Allegory,allegorical)。利用寓义法就可把四不像的东西牵强附会,硬是根据自己的意见找出意义来。清末的中国士儒,由于受到外国军事科学的冲击,一方面感到自己国家的落后,另方面又不甘心接受落后的耻辱,一味坚持「天朝」睿智之士满天下。肯定西方科学无一不在四书五经之内,唯因我国重视人生大道,摒绝奇技淫巧,所以一时似乎不如外人,然而我们的精神文明却远远超出这些半野蛮、重科技的国家。他们的技巧都是从我们的古书上偷去的。根据这种见解,拿四书五经来找科学根据的大有人在,希腊人也正是这样。但在泛希腊文化时代,这种解古的方法倒给东方文化一个重要的工具,直至今
日仍在西方流行着。在垫伏时期的东方文化,利用希腊的思想工具,整理固有的传统,潜移默化,自然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换取希腊文化的优点。适应泛希腊文化的大同思想,结果是一切地方性的特点,几乎全部失掉。纯粹地方性的风俗习惯,宗教礼仪,甚至连大小神祇都染上了希腊的彩色。东方的思想家,加入了希腊思考外形,后代人竟以为是希腊思想,实质上本是东方固有文化挂上了希腊招牌,便失去了东方的主权。例如东方的星相魔术利用门廊学派的天文系统(Stoic cosmology)。天人相关的学说和宇宙律,提高了自己的地位,更受知识界的尊重。后人往往误以星相说为希腊哲学。又如东方的光明之神与黑暗之魔鬼斗争,有声有色的礼仪都穿上了柏拉图二元论学说的外衣,后人不清察外衣下边的实物,误以善恶相争的说法为希腊哲学。 在东方希腊化的过程中,最深刻久远且不幸的结果是东方文化之**。这个**倒不是地方性与大同世界观的**,也不是学说思想的**,而是文化的上层和下层的**。上层文化引用了希腊哲学而武装起来,结果反成了世界性的文化心态;而下层的风俗习惯和宗教礼仪,与希腊文化水火不容,无法化合适应,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存于社会。
于是不得已而走入地下,称为神秘隐术(Occult),或称为隐藏的魔术。这类魔术在今天的西方文化中依然健在,各式各样的黑社会,崇拜魔鬼妖术,都是暗中举行。中世纪的所谓「黑弥撒」(Black Mass),文艺复兴以后盛行的妖术,都是暗中活动于地下,因不见许于社会,教法、国法均严加禁止。十六、十七世纪,欧洲和美洲都曾先后发生严厉的捉妖杀妖(Witch)事件。时至今日,美国各大城中尚有拜鬼、行魔术的各式所谓礼拜(Cult)。几年前曾发生七百人一同自杀的凶案,都属于这个地下传统。邪魔鬼道来源至古,初民自觉世上有人之所不能解的神力,同时也憧憬某种方术或动植物含有魔力,能招魔驱鬼。但因未能纳入正规宗教,且遭禁止,因而走入地下。 今日时髦的人(不一定是学者),崇拜理智科学,对于天主教的一些古礼,如驱魔、洒圣水、传圣油、抹唾液于婴儿、插腊烛于圣水中、用双叉腊烛祝福喉咙……等等类似的礼仪,为人讥笑,天主教内的革新人士也自以为奇耻大辱,尤其读哲学神学的青年和青年神父,对于这些礼仪,往往觉得为难,自感羞愧,更有「新时代」的「神学」家或自诩为神学或宗教学者,极力主张整理清除历史上的渣滓,去掉这些可耻
的「魔术」,把宗教放于纯净的神学上,捉住天主教的中心思想,只实行一个「爱」字,别的都得像清除垃圾一样,从礼仪的敬礼中全部扫出去。这种态度固然有部分真理值得敬佩,但美中不足者是这些人好象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从历史上深入研究一番,恐柏会发生犹豫,而不敢一笔勾消一切过去的「渣滓」。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在「渣滓」之中可能发现真金美玉。 人类自有文化以来,就有妖术。没有一个文化没有什么邪门鬼道,只是近二千年来未被纳入文化正统,未取得可尊敬的地位。天主教采纳许多近乎「魔术」的礼仪,但仍摒弃大部邪门鬼道。中世纪以来就有异端裁判所的严厉取缔许多类似魔术的民间风习。但这些风习难于根绝,因为魔术是人类心理的必然产物,无法以法令根除的。唯一的方法是采纳这类习俗,尽量并入受人尊敬的礼仪风习之中。泛希腊文化时代的文化合一运动,未能收入这些魔术,穿上希腊哲学的外衣。妖魔鬼道一直在黑暗中生存着,形成历史上最长久的反动文化(Counter一culture)。直至今日,仍是方兴未艾。 (7)泛希腊哲学 前面曾讨论过,柏拉图、亚理斯多德、毕达哥拉斯(Pyth- agoras)等哲学家为泛希腊文化思想
的圭皋,然而这个文化的具体的精神皈依和表现却是东方的宗教。受希腊哲学洗礼之前的东方宗教,是无系统的礼仪神话,至今则为有系统教义的宗教。同时希腊的哲学也找到了新的内容,即是宗教。以前的希腊哲学以宇宙或形而上的问题为研究对象,而今又加入了东方的宗教问题,哲学遂成了宗教哲学。介乎宗教哲学和人生哲学之间的就是泛希腊哲学的特点。主要学派为门廊学派(Stoicism),中国通常音译为斯多噶学派,又译为禁欲学派或坚忍恬淡主义。实则门廊的真意是[回廊]。希腊城市都有城门与半圆型的迥廊,好像中国庭园的明柱敞廊。人可在内散步聊天儿,行路疲乏的人可稍坐休息。某些哲人就在这类蛔廊中宣讲他们的人生哲学,无以名之,就称为门廊哲学(Stoicism,stoa门)。 为何在门廊中会产生一种哲学呢?原来出名的哲学家都有学院、教室、讲堂,可供他们讲论他们的学说,唯独这个学派在初创时投有讲堂教室,也没有学院建筑,只好借用城门回廊,逢人开讲,因此得了「门廊学派」(Stoic school)的称呼。这个学派,在泛希腊文化时代为哲学之主流,亚理斯多德学派此时已声势日下;柏拉图的学说也只能附炎于门廊学派,苟延残喘达一个
半世纪之久,他的主要使命在攻击门廊学派,尽一点反作用而已。但这并非表示柏拉图哲学毫无其它作用,柏拉图学说的影响尚待未来的世纪。在泛希腊文化时代,柏氏的学说贡献是藉门廊学派而传播。门廊学派的力量寓于平民宗教和星相妖术中,同时又广泛地采取其它学派的技术和优点,据为己用。当时的宗教礼仪信仰,都藉门廊学派的哲学而系统化,把神话变成有深义的哲学,正如中世纪教会之运用亚里斯多德的哲学来解释教义一样。哲学被称为神学的仆役(ancilla),然而当仆役的哲学却借着宗教而大盛。 雅典始终为思想的中心(其它作用多为亚历山大市所夺)。门廊学派的创始人芝诺(Zeno,公元前 340-265),是小亚细亚人,即今日之塞普路斯岛。于公元三○二年来雅典,因为没有地方可供他宣讲学说,遂利用城门的走廊,开始传教。当时雅典有势力的学院有亚理斯多德的学院,亚氏学说盛于公元前四世纪初叶,柏拉图学院也盛于同期。另外伊比鸠鲁(Epicurus,公元前342-270)学派,中国译为享乐主义是不正确的,享乐观念乃后日由此学派演变出来的。原来的哲学,是主张追求幸福人生。依据科学的演证,宇宙是纯物质的,没有精神价值。人不应志
愿受制于神,因为神的存在是由人的需要而捏造出来的。破除迷信,享用精神自由,求得幸福愉快乃是人生的使仑命。幸福不是物质肉欲,相反的,而是清心寡欲,并视富贵荣华如浮云敝屣,清廉纯正,无为无争,放任于大自然,以天地为室,心安神静,无私欲之累,无得失之虞。以自由清白之身,泰然自若,这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这个「真福」学派和后日基督徒的「修道之士」(Monks,Hermits),颇有相似之处,二者都主张克己寡欲,出世求福。 泛希腊文化在六个世纪之间的人生哲学,都有相似之处。门廊学派和伊比鸠鲁学派的最终目的相同,都是追求人生的真正幸福。知识之为用,不在追求宇宙自然之物理,也不在求解神之奥秘,而是在追求现实人生之幸福。这两派学说的致福方法均为清心寡欲,但也有基本不同之点。中世纪的基督徒采用门廊学派,而摒弃了伊比鸠鲁学说,因为后者主张追求幸福,被后人解为下流享乐,实属宽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