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不安的我,自觉罪恶深重,翻来覆去,在束缚中挣扎,直至全部解除为止。 束缚在我身上已没有从前的坚强。 可是仍旧拉着我。 主,你在我灵空处催促我。 你严正的仁慈,用惊恐惭愧的鞭子,阻止我再度堕落。 假使我再堕落的话,那个脆弱的铁索,势必加强它的束缚力。
我的内心向自己说:“快结束了吧!” 我的话。 催我采取行动;我想动,可是仍旧不动。 我虽没有蹈我的覆辙,可是站住深渊之旁作呼吸的我,又来了个新尝试。 这次我差不多到达了目的地,把握了目标。 结果,还,是到达不了,把握不到,因为我还没有以死求生的决心。 任凭恶获得新生的力量,在我身上更加有势力。 去旧更新的时间越近,越使我惶恐,我退,我也不进,我仿佛悬了空。
我的那些女朋友,最可怜的可怜虫,最虚浮的绣花枕,每温和地动我的肉躯,在我耳边轻轻地咕哝着:“你弃绝我们么? 从此,我们就永不能接近你了么? 这个,那个,你永不能再做了么?” 我的天主,这个,那个,她们说得出什么好东西呢? 粪土而已,丑行而已! 希望你的仁慈,从你仆人的心里,扫除这些渣滓! 她们的声音,我只听到一半:因为她们同我谈话,不像在正大的辩论中,面对面进行的。 她们只在我背后叽咕着;当我要远行的时候,她们就拖我,使我回头。 她们的拖拉,终使我缓进,因为我没有拒绝她们,弃绝她们,奔向目的地的决心。 顽强的恶习对我说:“你想你没有她们,你能活下去么?”
可是,恶习同我谈话的声音,已渐低弱了。 那个我怕去,而我去的地方,贞洁的头角,庄严地崭露着。 恬静,微笑,无半点妖冶气的她,郑重大方地,请我不要再犹豫,快接近她。 她伸着一只慈善的手,站在道德的馨香氛围中,招待我,拥抱我。 贞洁的城里,不知有多少男女小孩,多少青年,多少年龄不刚的人,多少可敬的寡妇,多少老处女! 这些灵魂的贞洁不是不毛之地。 贞洁是你的净配,她生产了许多幸福的儿女。
贞洁带着讥讽的口吻鼓励我说:“什么,那些孩子,那些妇女所做的,你不能做么? 他们做到这点,仗他们的力呢,还是仗天主的力? 天主把我给了他们。 为什么依靠你自己,战栗不安呢? 勇敢地投入他的怀抱吧! 不要怕,他是不会不管你,让你堕落的。 勇敢地投入他的怀抱吧,他要收纳你,医治你。” 我觉得很惭愧,因为我还爱听靡靡之音,我还趑趄着。 她再度对我说:“在这世界上,不要听你肉欲的诱惑,当加以克制。 它许给你的种种甘饴,怎能及得到天主法律的温柔?” 这是我心中的一场斗争,这是我与我的决斗。 在我左右的阿利比乌斯,默默地等候着这次决斗的结果。 默地等候着这次决斗的结果。
从我灵魂深处,一个精密的默想,把我的一切罪过,罗列在我心目之前。 忽觉一阵暴风挟着倾盆大雨而来。 为哭一个痛快,我就远离了阿利比乌斯;怕他对我是个障碍,而我相信独居是个必要条件。
这是我当时的情形,他也大概看得很清楚。 我不知在我号哭里,说了些什么话。 在我起身之后,他仍坐在原处,又惊奇,又纳罕。 我躺在一棵无花果树荫下,尽情地哭,只觉泪水簌簌而下。 我想这是个最中你意的祭献。 我向你中诉,我的话,我已记不得了,可是大意如下:“主,你到何时,到何时,你要发怒呢? 我们的罪行,你都不记么?” 我觉得我的罪恶还拖着我。 我哀号说:“为什么常明天,明天呢:为什么不立刻立刻呢? 为什么不立即湔雪我的耻辱呢?”
我且说,且哭,我忧心如焚。 忽从邻居传来一个青年男子或女子的声音:“拿着,念吧;拿着,念吧!” 我忽变色。 我尽心查问:在儿童的玩意儿里,是否有这样的一种游戏。 可是我终于找不出什么。 我压住了泪,我起来。 我以为,这无非是天主的命令,要我展开保罗使徒的着作,随手展卷而读。 当时我记得,一天,在安东尼念《圣经》的时候,忽然感觉下面的几句话,就是天主的命令:“去,出卖你所有的一切,给予穷人,你将在天上,获得宝贝,来,跟我!” 这些话,立刻使他回心向你。
我赶紧回到阿利比乌斯坐的地方去。 我起立,保罗的着作落了地。 我把它拾起,我随手展开来,我低声而读下面一段:“不要在宴会中活命,饮酒过度,寻柳问花,口角嫉妒;但当服膺吾主耶稣基督,弃绝肉情的快乐。” 我不想再多说了,因为多说是没有用的。 我念完了这几行,一线恬静之光,射进我的心,把我不安的黑暗,一扫而光。
我用我的手指,或用别的方法,在那一页上做了一个记号,就把书合了起来。 心旷神怡的我,把这一切告诉阿利比乌斯。 他呢,他也把他内心的秘密报告我。 他要求我念那段《圣经》,我就指示他,他念得比我更专心;而且念了下去。 下边的一句,“信德不坚的人,请予以提携!” 我没有念,他却念了。 他以为,这是针对他的。 这个启示,增加了他的勇气,坚定了他的圣善志向。 他的言行是很纯洁的,我实望尘不及。 这样,他就坚决镇静地跟从了我。
不久,我们去见我的母亲,报告她经过的一切,她欢欣踊跃,很是高兴,极口赞美你。 你所能做的,超出我们的想象力。 她动人的涕泣、哀号,在我身上,竟有意外的收获。 你这样地弄得我钟情于你,使我不想再去寻女人,求什么俗世的荣华了。 不知多少年前,你默示她的一切,在我决定把信德为准绳的今日,已全部实现了。 她的悲哀忽变为意想不到的浓郁万分的幸福。 这个幸福比她前曾设想,有一天能见她的孙子孙女的幸福,更纯洁、更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