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也容纳灵魂的众 印象,自然不是灵魂感到的印象,而是灵魂感到印象 的印象。 所以这是两种不同的印象,且后者当适合 记忆的本性。
记得我曾是活泼的,或多愁的,虽 现在已不是了。 记得某日我曾恐怖,虽现在已不恐 怖了。 记得某种过去的意愿,重现于我的记忆中, 虽现在它已消散了。 有时我却会愉快地记得过去的 忧伤,忧伤地记得过去的愉快。
假如谈纯粹的物 质印象,这原是不足诧异的:因为肉躯是一样东西 灵魂是别一样东西。 想到一种肉躯过去受着的痛苦 而感到快乐,这也不足惊骇。 可是在伦理的领域里 ,并不这样。 记忆就是心灵。 我们授入一个不容疏 忽的使命,我们每对他说:“请你放在心灵上。” 假如我们忘掉了一件事情,我们会说:“这件事已不 在我心灵里了! 已离开了我的心灵。” 那么,心灵 不就是指记忆么?
既然这样,为什么当我快乐地 记念过去的一种忧愁,我心灵里有快乐,而我记忆里 有忧愁呢? 假使我的心灵快乐,这是为了快乐在心 灵里。 那么,又怎么忧愁在记忆里,而记忆不是忧 愁呢? 可不是记忆不关心灵的么? 这又谁敢主张呢 ?
可能记忆像心灵的胃,苦乐像甜酸的食物。 那 些印象进人记忆,仿佛进入肠胃。 它们进入之后, 就失去一切的滋味。
想在这些东西间,求个类似 ,这是可笑的;可是不能说它们间绝无相似之处。
我说心有四情:欲望、喜乐、怕惧、忧苦,这不是从 我的记忆里提出来的么? 我讨论四情,逐一予以分 类解析,记忆是它们的储藏室,记忆是我言论的发源 地。 我想从记忆里唤起它们,我不感到什么烦闷。 在我记起它们和付诸讨论之前,它们已经存在。 我 靠我的记忆力,才能把它们发掘出来。 返嚼可使胃 中的食料重新升到嘴里,同样记忆力可使那些印象从 记忆的底层里浮起来。 那么,为什么那些唤起这些 印象的人;在他们的思想的嘴里,觉不到喜乐的温柔 ,忧愁的酸苦呢? 这正是为了类似中的差异,十足 的类似是不可能的。 假使读忧惧二字的时候,同时 当感到忧惧之情,请问,谁愿去谈这些东西呢?
可是,假使在我们的记忆中,不存这些东西,我们怎 能谈呢? 就是字音的印象,情绪的意义,也莫不如 此。 这些观念不是由五官之一,从外面进入我们的 心灵。 心灵根据它对于情感的经验,把自己感觉的 ,托付于记忆。 或许记忆能不待心灵之命,自动予 以登记。
这种登记是否乞灵于影象? 是很不容易 谈的。 我说石头、太阳,石头、太阳本身并不在我 的感官里,在我记忆里的,是它们的印象。 我说肉 体的痛苫,它也不在我身上,因为我不觉痛苦。 可 是假使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痛苦的印象,我怎能谈痛 苦? 我又怎能辨别痛苦与快乐? 当我健康的时候, 我说健康。 这是个实在的问题。 假使在我的记忆里 ,没有它的印象,我怎能明了这个嘹亮字音的意义呢 ? 人家在病人前谈他缺少的健康。 假使病人在他的 记忆里,没有健康的印象,他是不会懂的。
可是 我谈数数的数,在我记忆里,不是它们的影像。 而 是它们自身。 我谈太阳的像,它在我的记忆里。 当 我回忆一物时。 我所有的。 不是物象的像,而是物 体的像。 我说记忆,我就认识我所指的东西。 可是 ,我在哪里认识它呢? 不在记忆里在哪里? 记忆在 记忆里,靠它的像呢,还是靠它自己?